66 煉器


 第66章煉器

 梅晏安像是根本沒有想過這種問題,啞口無言地愣在原地。

 他們不遠處的盧閣主溫聲道。

 “沃土丹對土地與靈植都不會造成損傷。不過以曲霄的性子,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將外人煉製的丹藥用在靈田上。”

 江載月剛想問為什麼,又突然想到了莊長老曾經告誡過她不要相信盧閣主。

 莊長老自己都不信任盧閣主,即便沃土丹真的毫無副作用,他又怎麼可能使用盧閣主煉製的丹藥呢?

 她沒有再繼續問下去,梅晏安緊接著用驕傲的語氣道。

 “江姑娘,你還沒有見過我們養的雞鴨鵝吧,我保證我們閣內的雞鴨鵝,一定會讓你大開眼界。”

 江載月一開始還不懂什麼樣的家禽才能讓她大開眼界,直到梅晏安往竹林內吹了一個口哨,她突然感覺到地面隱隱傳來的震動聲。

 這種震動,告訴她說是恐龍在賽跑她都相信。

 在一片揚起的煙塵中,一隻只體型雄壯結實,起碼有一人高的家禽群轟隆隆地跑來,連爪子都比人腳大的肥碩家禽呆呆地低下頭,如同看著一個個小不點一般將他們圍在中間。

 梅晏安興奮地摟著他最近的一隻鴨子的脖子,摸了摸鴨子胸前雪白的羽毛。

 “江姑娘,怎麼樣?我沒騙你吧,我們白竹閣內不僅連瓜果蔬菜很大,連家禽都養得特別大哦,你可以摸一摸它們,它們特別乖,而且絕對不會叨人的。”

 江載月半信半疑地摸了摸附近的那隻鵝,那隻肥大的,頭甚至比她還大的鵝緩慢地低頭看了她一眼,卻真的沒有做出任何攻擊性的舉動。

 “梅公子,你們是怎麼養的,也用了特殊的丹藥來喂嗎?”

 梅晏安自然地答道,“沒有啊,它們只是喜歡吃了沃土丹澆灌的瓜果蔬菜,就自然長這麼大了。”

 江載月撫摸著鵝毛的動作一頓,“人吃了也會變得這麼大嗎?”

 “不會不會,”梅晏安連連擺手道,“人吃了沃土丹澆灌的瓜果蔬菜,不會有其他影響。”

 江載月:……她信了,不過反正她是不敢吃這些用沃土丹澆灌的瓜果蔬菜了。

 江載月隨口一問,“這些家禽養到這麼大需要很長時間吧,你們還捨得吃它們嗎?”

 梅晏安親暱地摟住了一左一右兩隻鴨的脖頸,語氣輕鬆自然道。

 “也就幾個月時間吧。它們長起來很快的,而且本來就是養來吃的家禽,有些年紀小的師弟師妹不敢動手,就由我來動手。”

 “江姑娘,你別看我看上去像是沒有提過菜刀的樣子。我家在凡間可是開酒樓的,我小時候就跟著家裡人學著顛勺備菜,不管做什麼,可都是樣樣精通。如果不是被師尊收為弟子,我現在已經繼承家裡的酒樓,把梅雨樓的旗號打到許多地方了。”

 梅晏安的聲音輕揚,他仰頭望向天空,彷彿陷入了回憶當中。

 “我離開家這麼多年了,現在也有點想家了。可是我孃親怕我學壞,不想著修仙,就想著回樓裡當個廚子,只准我一年出宗去看他們一次。每次下山,我都能吃得撐腸拄腹,還能給閣內的其他人帶很多吃的回來,唉,我真的好想念家中酒樓裡的味道啊,就算是我自己,也做不出那種香味。”

 不過梅晏安很快振作了起來,像是想到了什麼,他俊秀的面容上莫名浮現出些許紅暈,只是閃躲似的不敢看向江載月。

 “江姑娘,如果你以後去到凡間,就去我爹孃開的梅雨樓。只要你說你是我在宗內認識的朋友,不管你點多少菜,我爹孃都不會收你錢的。他們人都特別好……”

 江載月聽著梅晏安絮絮叨叨唸著他爹孃做菜多好,不由被勾起了饞蟲。

 她雖然不敢吃白竹閣內的飯菜,可是等離開觀星宗後,凡間大酒樓裡的飯菜,她總可以嘗一嘗吧。

 “好好好,等我出宗後,一定去梅雨樓裡嚐嚐。”

 江載月剛這麼說著,就感覺到一股壓迫感慢慢貼近她的後背。

 “去,宗外,嗎?”

 黑色的腕足輕輕攬住她的腰身,宗主認真思考著,“宗外

,很多,人,碰了,就死了。”

 那你就不要隨便去碰他們啊!

 江載月在心底無聲尖叫。

 而且她自個跑出宗外就是想跑路,好端端的怎麼可能帶上一個宗主?

 觀星宗內的弟子和長老都不夠宗主嚯嚯,她是想去凡間享受,不是想當個把瘟疫天災似的宗主引到凡間的大惡人好嗎?

 然而江載月已經明白了對付宗主最好的方法。

 透明觸手不帶絲毫感情地堵住宗主的嘴,江載月若無其事地繼續向梅晏安問道。

 “那這些家禽住在哪裡呢?我之前好像沒有在竹山上沒有看到過它們。”

 “他們平日都住在洞裡。”

 “洞裡?”

 梅晏安指了指不遠處的煉器閣,“江姑娘,等我們登上煉器閣的時候,你就能看到它們生活的洞了。”

 等真的登上了煉器閣的樓臺,江載月終於看見了煉器閣背後,一處緩慢傾斜下去的土坡,坡底又在中間陡然斷裂開來,像個凹陷下去的漏斗,露出底部漆黑一片,深不見底的斷崖。

 坡上遍佈著一個個大小均勻的黑色洞穴,乍一看像是土地上長出的間隔相等的蜂窩。

 肥壯的家禽們排列有序地一個個鑽入洞裡,安靜得沒有發出半點異響。

 江載月突然覺得這一幕場景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終於,她想起來了——這不就類似於她曾經看到的陰陽雙蟲鑽入鑽出靈蟲骨巢的那一幕嗎?

 江載月看向不遠處的盧閣主,“閣主,您是把靈蟲骨巢放進這些洞裡面了嗎?”

 梅晏安顯然沒聽說過靈蟲骨巢之事,只是疑惑地將目光投向盧閣主。

 “我將骨巢放在了崖底,”盧閣主溫聲道,“崖底本就是最適合養育靈蟲的地方。它們又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在遠離人跡的地方修養一段時間,這些洞裡的家禽也可以作為它們的輔食。”

 江載月陡然想起,祝燭星和她提到過的,宗內有一位飼養了許多家禽的長老,所以那人就是盧閣主吧?

 “閣主,您之前是為了飼養靈蟲,才決定在白竹閣裡養這麼多家禽的嗎?”

 畢竟以盧閣主的氣質,實在難以和這些家禽聯繫起來。

 盧閣主溫和道,“是的。從前小血在閣裡的時候,她飼養的家禽比現在多得多,那時候的白竹閣與其說是竹閣,不如說是養了諸多家禽的家禽場。無論在山裡哪一處,都能聽到家禽跑動的聲音。”

 梅晏安好奇問,“小血是誰?師尊,我怎麼沒聽說過有這麼一個師長?”

 盧閣主緩緩地嘆了一聲,“這已經是塵封多年的舊事了。”

 江載月盯著煉器閣不遠處的那片斷崖,下意識問道。

 “閣主,這個斷崖是您挖的嗎?”

 煉器閣內似乎有片刻的沉默,盧容衍輕輕敲了敲自己的竹杖。

 “自然不是。這是先前的白竹閣閣主挖開的。”

 “先前的閣主?”梅晏安疑惑地看著盧閣主,他從來沒有想過在師尊之前,還有其他的閣主。

 沒等江載月開口,他就迫不及待問道。

 “那是師尊的師尊,也就是我的師祖嗎?”

 盧閣主輕描淡寫的語氣,不像是說起一段沉重的陳年舊事,好像是說著一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先前的閣主,不是我的師尊。只是他和白竹閣內的弟子都不在了,我才成為了如今的閣主。”

 “不在了?”

 梅晏安不解地問道,“他們為什麼不在了?”

 “從前的閣主違反宗規,被……殺了。其他弟子,死的死,逃的逃,就我這個眼盲之人,最後能逃得一劫。”

 梅晏安難以想象師尊三言兩語描繪出的這幕殘酷景象。

 從他出生到拜師進入白竹閣以來,他都是在父母恩愛,師友和睦的溫馨氛圍中長大的,從未想過在他眼裡如同天地般自古就存在的師尊,還有這樣一段如此殘酷的過往。

 梅晏安僅僅是設想了一番這種場景發生在他身上的景象,就感覺到一種幾乎將他淹沒的滔天恐懼。


 他還想再刨根問底地問出更多過去的事情。

 然而看著盧閣主沉默地捏緊竹杖,連平日裡的淡淡笑容此刻都消失不見的冷淡神色,江載月生怕梅晏安再問下去,真的會激發出盧閣主的boss形態,連忙岔開話題道。

 “閣主,何時才能開始煉製我的法器呢?”

 盧閣主淡淡頷首,“隨我進來吧。”

 看著少女頭也不回地跟上師尊離開的身影,梅晏安突然感覺到一股從他喉嚨燒灼而上的,說不出的焦慮與恐慌。

 他遇見的命中註定的少女,他在白竹閣內的安寧生活,他被父母疼愛的過往,這一切的一切,真的能長久維持下去,而不會在某一天如同泡沫般陡然消失嗎?

 “你怎麼了?”

 梅晏安抬起頭,陡然在很少與人主動搭話的韋師兄眼中,看見了自己慘白而絕望的面孔。

 不對勁,他這是怎麼了?

 在白竹閣裡的這十數年,他從未產生過一絲一毫的恐懼與不安情緒。

 可為什麼剛剛,他會生出那樣陌生的想法?

 梅晏安錘了錘自己的腦袋,試圖恢復冷靜。

 難道真如師弟師妹們說的那樣,他中了血蘭谷弟子的暗算?

 “我沒事,韋師兄,”梅晏安看著坡壁上,那些安然鑽進洞裡的家禽,心中卻有一瞬間控制不住地生出一個念頭。

 若是他也能同那些家禽一樣,成日裡除了吃就是睡,永遠不必擔憂,不必恐懼任何事的發生,那就再好不過了。

 ……

 跟著盧閣主走進房間後,江載月發現,裡面竟然有許多肆意生長,完全不按照規律,貫穿房間上下,甚至需要人為他們讓路的白色竹子。

 那些白竹筆直地從煉器閣地板貫穿到頂壁,彷彿擁有著能夠在一切惡劣環境中頑強生長的強大生命力,它們能夠穿透堅硬的泥土與牆壁,只為了筆直地長到與煉器閣外的白竹相同的高度。

 江載月繞了好幾棵長得過於靠近的白竹,方才像走迷宮一般,走到了盧閣主身後不遠的位置。

 她忍不住問道,“閣主,這些這些長在煉器閣裡的白竹,是什麼特殊的法器嗎?”

 盧閣主明明用白布蒙著眼睛,卻比她這個眼睛正常的人更加靈敏地繞過那些竹子所在的位置。

 “不是法器。”

 盧閣主溫和道,“這些白竹與山裡的竹子一樣,都只是再尋常不過的竹子。只是這些白竹更為堅硬,無論什麼東西壓在他們身上,它們都能穿過所有堅硬之物,只為了照耀到星光。”

 盧閣主轉過頭,帶著淡淡笑意的面龐似乎“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小友覺得,這樣的白竹,配用來煉製你的法器嗎?”

 盧閣主的話明明格外尋常,江載月看著那些能夠穿透硬土的白竹,卻陡然有了一種說不出的不適感覺。

 為了照耀星光,能穿過所有堅硬之物,這聽起來怎麼都不像是普通的竹子吧?

 再想到莊長老曾經告訴過她的“每一個星辰都是一處天魔所化”的話語,江載月下意識地遠離了那些白竹几步,她小心翼翼問道。

 “閣主,還有比白竹更適合的其他原料嗎?”

 “當然有,”盧格主拿出了一個竹片削成的方盒,他緩慢打開了那個盒子,一條條綠色細線般的活物蠕動著,像是一片泛起波紋的綠湖。

 江載月只是看了一眼,就有種當初看到了陰陽雙蟲在靈蟲骨巢蠕動著的不適感。

 “閣主,這是血蘭谷的靈蟲?”

 盧容衍沉穩地搖了搖頭,“不,這是我養的白竹小蛇。它們有綠白兩色,白是它們的偽裝之色,它們可以隱匿在白竹林中,也可以寄附在尋常的綠植當中,也是唯一一種能以閣內白竹為食的靈獸,不僅可以預感吉凶,還能吞噬尋常的法器。我的這柄竹杖,也是以這些小蛇製成。”

 江載月難以置信地看了看這些綠色細線蠕動的姿態,她下意識問道。

 “可是和血蘭谷裡的靈蟲比起來,它們除了顏色有些不同以外,看上去都一模一樣?”

 然而在這個問題上,盧閣主

卻顯現出比以往強硬得多的固執與冷淡。

 “它們不是那些渾渾噩噩的蟲子。它們知道什麼東西能吃,什麼東西不能吃。”

 盧閣主輕輕敲了敲手中的竹杖。

 “小友,白竹還是靈蛇,你到底想要哪一種原料來煉製你的法器?”

 江載月看著那些如流動水紋般的靈蛇,還是有些難以說服自己相信這些不是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