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王蟲


 江載月想要叫祝燭星現在動手,然而或許是她先剛剛的注意力過於集中在了這顆新生的眼球上,江載月發現自己無法再開口和移動。

 她好像真的變成了,只能固定在這裡,注視著他們的那顆眼球,連個多餘的動作都無法做出。

 原本消失的“紅蜂”陡然去而復返,飽滿的“紅蜂”此刻如同一片低壓壓的紅雲,它們衝向了地上暈倒的佘臨青,很快就擠成了一團密密麻麻蠕動著的紅球。

 然而這顆紅色蜂球似乎被一股力量壓縮著,慢慢匯聚成一個高大的人形。

 江載月發現自己竟然在那密密麻麻的蜂群臉上,依稀看到了姚谷主的五官。

 只是比起姚谷主,男人的面容更接近於……她不久前剛剛看見金鐲粉末凝聚而成的面容輪廓,比姚谷主更加硬朗立體的男人。

 而這張與姚谷主極像,卻極為陰鷙低沉的臉上,竟然看不出一點與自稱為姚小谷的少年人神態上的相似之處。

 男人慢慢舒展著身體,“紅蜂”像是融化在他不斷成型連片的血肉之中。

 “這次的王蟲,選得很好。”

 男人的眼一低,落在了面前那些噤若寒蟬的血蘭谷弟子身上,他一扯嘴角,露出森然蒼白的尖齒。

 “也正好,我有些餓了。”

 有人忍不住開口道,“谷,谷主,我們剛剛餵了靈獸,已經沒有陰陽雙蟲了……”

 “你們餵飽的是靈獸,”男人和顏悅色地問道,“和我有什麼關係?”

 狐玄理突然冷靜開口,“谷主,您現在可不能浪費肚子在他們身上,靈蟲骨巢雖然被毀,可也剛好讓偽谷主沒時間注意那個跑出竹宮的傻子。谷主,您可得抓緊時間把那個傻子給吞了,不然又讓他再跑掉一次,偽谷主對他的看管可就要更加嚴密了。”

 “我用得著你說教?”

 男人的聲音霎時間陰冷得如同即將捲起的狂風巨浪,然而看著狐玄理臉上的冷靜神色,他的脾氣又陰晴不定般好了起來。

 “是玄理啊,好久不見,你竟然變得這麼弱了,”男人像是說話不過腦子般,隨性地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不過也多虧了你的一腔忠心,即便死了那麼多人,她都覺得那是傻子做的,也沒懷疑到我身上。”

 “對了,那個傻子現在在哪裡?”

 狐玄理恭敬地微微低頭,江載月卻能清晰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陰影。

 “李十歲應該是去找那個傻子了,我在李十歲身上安了追蹤法器,請您跟我來。”

 狐玄理從懷中拿出一片薄得如同紙一般的羅盤,那羅盤上的指針細小得如同一根微不可見的絨毛,狐玄理專心凝視著羅盤。

 此時的江載月急得腦門子上的汗都快要出來了,暈倒的李十歲就在他腳邊躺著呢,萬一狐玄理和那個詭異的男人追了下來……

 她在心裡暗暗祈禱著祝燭星聽見這裡的動靜,快點發現她身體此刻完全動不了的異樣。

 而見狐玄理專心測算著羅盤的方位,人形越發完整的男人百無聊賴般隨意開口道。

 “你說那個沒有腦子的憨子?前一次他不是壞了我們的好事嗎?這次你怎麼說動他來幫你的?”

 羅盤測算方位似乎是一件極其耗費腦力的工作()?(),

 狐玄理的額上已經冒出了細細的一層密汗?()_[(.)]???♀?♀??()?(),

 卻還得耐下心來應付男人的問話。

 “李十歲上次只是一時衝動()?(),

 不忍心直接殺了那個信任他的傻子。我偽裝成您的口吻()?(),

 答應留那個傻子一命,事成之後把那個傻子流放出宗外。原本他還有些猶豫,我自己就裝作信不過您的能力,決意要退出營救您的行動。”

 “李十歲這些年只是虛長了個頭,沒長腦子。我不退出,他或許還會懷疑您的決心,可我一說退出,他就以為谷裡只剩下他一個能營救您的弟子了,現在我以您的口令,讓他帶血蘭花去找那個傻子,他也照做不誤。”

 狐玄理帶著笑意的輕鬆口吻,彷彿說著一件再輕鬆不過的事情。

 然而男人的聲音卻一下就急躁了起來。

 “什麼?你讓他帶著血蘭花去找那個傻子?”

 狐玄理臉上的笑意陡然消失,他甚至顧不得再用羅盤測算方位,盯著面前的詭異男人,他一字一句問道。

 “難道您還不打算要了那個傻子的性命嗎?”

 男人臉上原本的肆意輕鬆也消失不見,此刻他像是一頭如同意識到自己被困在牢中的困獸。

 “我當然要完全吞噬他!可是不能讓血蘭花毀了他的身體,那些骨粉都是我的東西!你讓血蘭花吞了他的骨粉,那我吞什麼?”

 狐玄理一字一句慢慢卻清晰地開口道。

 “您何必在意那點骨粉?只要血蘭花殺了他,您剔除掉血蘭花後,自然可以吞下他的血肉慢慢消化,長出新的骨頭,接下來只要您再毀了那片血蘭花田,偽谷主自然會元氣大傷,屆時您自然可以取代偽谷主,成為血蘭谷真正的主人。”

 “如果放任您憑藉自身的力道一點點吞噬那個傻子,即便偽谷主現在暫時沉睡,萬一她像上次一樣突然清醒,難道您還想看見她又把傻子帶回來嗎?”

 男人臉上的神色詭異不定地變化著,最後狐玄理如同鬼魅般的幽幽話語終於讓他徹底狠下心來。

 “您難道不想做,她獨一無二的兄長了嗎?”

 “……罷了,你說得也有道理,我才是她獨一無二的兄長,這谷裡也不需要那麼多傻子瘋子,”男人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霾,“李十歲既然用了血蘭花,現在那傻子應該也死得差不多了,你快點帶路,我可不想吃不新鮮的血肉。”

 靈獸房內陡然安靜了下來,枯瘦如柴的血蘭谷弟子都極力貼近牆壁,縮小著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讓此刻大踱著步,臉色陰沉沉的“谷主”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半晌後,狐玄理終於出聲。

 “我找到了——”

 意念一點點往眼睛裡脫離,努力找到回到身體路子的江載月最後模糊聽到了一句。

 “他竟然藏在了下面的暗室……”

 花費了不知多長時間,就像是身體從一個狹窄的管道里慢慢蠕動著,掙扎良久

 才終於獲得了自由。

 當江載月感覺自己的視野恢復正常,身體也再度恢復到她能控制的範圍內時,原本狹窄的甬道,不知道被人用什麼暴力的手段轟塌了大半,大片大片的陽光從頂上灑了下來。

 狐玄理的身後,神態陰鷙陰沉的男人,看向江載月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