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遲來的宗主

 但她慢慢開口,想要打消江載月的戒心。

 “好,好,我不碰你。今天的事情,我也相信和你無關。”

 姚谷主從手上脫下了一個金鐲,遞到了江載月面前。

 “不過你日後遇上了麻煩,有這個鐲子在,我就能立刻找到你。”

 救命,這真的是什麼求救法寶,而不是被跟蹤狂安裝了定位設置的監控器嗎?

 江載月很想要拒絕,然而在谷主熱切得她不收下就不肯放她走的眼神中,她只能僵硬接過。

 “謝,謝謝谷主……”

 “不過,谷主……您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您會突然對我這麼……,”江載月勉強找了個正常點的詞語,“……好呢?”

 她保證,不管谷主是喜歡她哪一點,回頭她一定立刻全部改掉。

 女人看著她的眼神仍然溫暖而憐愛,像是耐心聽著幼貓咪咪叫的主人。

 “你和你的異魔相處得很好。”

 江載月:?

 有一瞬間她懷疑自己的耳朵可能出了問題,這到底是什麼八竿子都打不著的理由?即便她有著豐富的和病人溝通的體驗,此刻也無法理解姚谷主的腦回路。

 女人耐心道,“你的仙人,也陪伴你從小長大,度過了無數個日日夜夜吧?”

 也?

 江載月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字眼,然而谷主沒有再問下去,她只是溫和道。

 “等你願意來找我的時候,我也可以介紹一個朋友給你的仙人。多一個朋友相伴,異魔才不會太過孤單。”

 異魔孤單?

 江載月像是聽到了一個難以理解的詞彙。

 還有精神病人,想給自己的病症找一個朋友的?

 然而彷彿只是想和她友善交流一番異魔交友的經驗,谷主沒有繼續說下去。

 而等谷主離開後,在眾人敬畏的眼光中,江載月還是不理解谷主和她說那番話的原因。

 看著谷主遞來的,雕刻著精細紋路的金鐲子,突然覺得這個鐲子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裡見過。

 對了,她腦中靈光一閃。

 早上在竹樓外她和狐玄理遇見的那個和姚谷主很像的少年人,他腳上和手上就是戴了這樣的金鐲!

 江載月的心陡然沉了下來。

 該不會集齊四個金鐲後,姚谷主就會強行把她也收養下來,當成和那個少年人一樣的孩子吧?

 她的脊背有些發寒,狐玄理陡然湊了過了什麼?”

 她冷眼盯著狐玄理臉上笑眯眯的神情,直到狐玄理快要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才一字一句問道。

 “師弟,李十歲到底和你有什麼深仇大恨,才會讓他恨不得也把我拖下水,和你一起死?”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個剛進宗門,沒有祝燭星保護,也沒有任何演技支撐的普通人,江載月覺得自己剛剛的結局一定不會太好。

 “我真的……”

 江載月平靜道,“你再說你不知道,我就把你和李十歲都帶去給姚谷主,讓她來分辨你們之間到底誰對誰錯。”

 狐玄理不知道她和姚谷主剛剛的對話,自然猜不到她這番話到底是狐假虎威,還是真的有所倚仗。

 狐玄理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少年狐狸眼此刻大睜著,流露出彷彿受傷般的不敢置信

之色。

 江載月不為所動,冷冷看著他的表演。

 終於,狐玄理像洩了氣一般地低聲說道。

 “師姐,真的不是我的錯。這是一個不該讓太多人知道的秘密,我真的不想告訴你,師姐,你如果知道了,反而可能會有性命之憂……”

 江載月冷笑一聲,“你說啊,我倒是想知道,什麼秘密是我知道了就會有性命之憂的?”

 一刻鐘之後,江載月雙目放空,她很想穿越回一刻鐘之前,收回自己剛剛放出的狂妄之言。

 因為好奇心真的會害死貓,現在她感覺自己距離被殺人滅口只剩下一步之遙了。

 她聽到了一個比鬼故事還要恐怖的現實故事。

 狐玄理告訴她,現在的姚谷主,已經不是真正的姚谷主了。

 真正的姚谷主,已經被她的異魔吞噬大半,變成了一個只有在極少數時候才能現身的“傀儡”。

 原本的血蘭谷,是比莊長老的靈田還要安全的弟子試煉之地。

 而原本的姚谷主,為人熱情親切,和白竹閣的盧閣主關係最好。

 然而當谷主一點點被她的異魔吞噬取代後,血蘭谷就變成了眾多長老領域中最為危險的任務之地,谷主也與盧閣主完全鬧翻,甚至宗規都明確禁止在谷內提起盧閣主。

 所以每年進入血蘭谷,最後能全身而退的弟子不過十之一二。即便是那些最後正常離開的弟子,自身的異魔也一定會在兩年之內失控,大部分還是回到了血蘭谷之中。

 在這些弟子中,少數幾個能活著,甚至能撐過幾輪血蘭谷任務的弟子,也只有狐玄理與李十歲兩個。

 而他們這兩人之所以能幸運撐到現在,是因為原本的血蘭谷谷主,一直在支撐著為數不多的理智暗中默默幫助他們,甚至指點他們如何修煉。

 如果不是真正的谷主多次提醒,他們早就撐不到現在了。

 也因為如此,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後,李十歲與狐玄理決心一定要幫助最初的姚谷主擺脫傀儡的身份,擊敗佔據她位置的異魔。

 這一點看似艱難,但原本的姚谷主告訴他們,異魔雖然竊取了她的位置,但是她與谷中的靈蟲仍然聯繫密切。

 血蘭谷內有紅,黑,白三種靈蟲,黑白靈蟲為陰陽雙蟲,陰陽雙生,循環不息,平日裡用來餵養靈獸。

 而紅蟲化身為血蘭花,它們可以吞噬多出的單條陰蟲陽蟲,還有被陰陽雙蟲餵養的靈獸,並且凝聚煞氣,最終被異魔吸收。

 按理來說,紅蟲對異魔最為重要。

 然而一旦陰陽雙蟲的數量急劇減少,紅蟲得不到充足的食物,異魔就會失去理智,瀕臨發狂。

 所以前幾次進入血蘭谷,狐玄理和李十歲都會在姚谷主指點下,製造事端,減少陰陽雙蟲的數量。

 作者有話要說

 【不負責任小劇場】

 宗主:正準備高高興興帶崽(老婆)回家,結果被打暈帶走,你看我後續鬧不鬧事就完了.jpg

 祝燭星:一個看管不嚴,家(老婆)差點被偷了,不行,現在就得加固籠子

 江載月看得頭皮發麻,血蘭谷弟子卻格外平淡地開口。

 “各位現在可以動手試一試,我們在靈蟲骨巢外面等你們。”

 試什麼?

 江載月一頭霧水,感覺這應該和她剛剛漏聽的話有關,她湊到狐玄理身邊,問道,“師弟,他們剛剛說了什麼?”

 狐玄理一直盯著水池裡漂浮的骨球蟲巢,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

 “他們剛剛說,讓我們拿骨巢裡的陰陽雙蟲去喂靈獸。還有,喂靈獸的時候,要數清楚靈蟲的數量與顏色。一條陰蟲和一條陽蟲為一對,靈獸吃下的靈蟲數量必須是成對的,不能多,也不能少一隻。”

 江載月將這些規則牢牢記在心裡,繼續問道,“那師兄師姐他們為什麼要在靈蟲骨巢外面等我們?”

 “因為如果有過於強大的修者靠近這些靈獸,那些靈獸就會抗拒進食,所以谷主才會招募我們來照顧靈獸。”

 江載月一下子就想到了莊師叔靈莊裡那些同樣害怕強大

修者與田僕的靈植,她只希望在血蘭谷裡不要再發生靈田裡那樣的意外。

 然而或許是倒黴的時候,涼水都會塞牙,江載月突然感覺自己的觸手頂端微微一熱。

 她心中陡然浮現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不是吧,剛剛她那麼拼了命的呼喚都沒有一點反應,現在她都不需要……

 一陣極其可怕,地動山搖般的震動從腳下傳來。

 骨巢底下陡然裂出一道道漆黑可怖的裂縫,原本安靜的池水與陰陽雙蟲被席捲落入還在不斷擴大的裂縫。

 周圍的牆壁坍塌碎裂,揚起大片的煙塵,江載月抓住手上的靈獸韁繩,想要立刻將自己的靈獸帶出去。

 然而在那漆黑的裂縫中,一條條比骨球本身更龐大的黑色腕足飛快抽出,如同遮天蔽日般的怪物陰影在瞬間擠滿了整座骨巢。

 江載月感覺自己被一股可怖的力量猛然託抱起,雖然那股力量在包裹起她的時候,沒有用上太大的力道,她還是有種被颶風席捲著,難以呼吸的感覺。

 被黑色腕足裹住快速移動中,江載月艱難開口道,“宗,宗主……我沒事……剛剛只是發生了一點小意外,您,把我送回去吧……”

 黑色腕足終於停下,宗主慢吞吞地問道。

 “你的心……好快,不是……害怕嗎?”

 她心臟跳得那麼快,完全是被他剛剛的舉動嚇出來的好吧?

 “宗主,我現在不害怕了,感謝您今天的出手,只是我沒想到,您出手會弄出這麼大的動靜,”江載月委婉道,“還是麻煩您將我早點送回去吧。如果有人發現我消失了,說不定還會沿著痕跡來找我。”

 然而黑色腕足陡然沒有了聲音,他原本包裹住她的力道一鬆,江載月差點被淹沒在無窮無盡的腕足海洋裡。

 直到一股溫柔力量再度將她包裹托起,看著包裹著她的雪白腕足,江載月又是驚喜,又是訝異。

 沒有對比沒有差距。

 和宗主簡單粗暴,又反應遲鈍的印記比起來,祝仙人的救援是來得如此及時又恰到好處。

 “仙人,您現在沒事了嗎?”

 白色腕足輕輕握住她的透明小觸手,江載月感覺到一股淡淡的涼意,等她低下頭時,發現自己觸手頂端原本宗主留下的凹陷印記,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沒有受傷,這兩天忙著加固巢穴,忘了注意他那裡的動靜。”

 “讓你受委屈了,”雪白腕足輕輕擦掉少女柔白細膩面頰上沾染的一點灰跡,又仔細檢查她的身體各處,“以後我不會讓他還有隨意跑出來的機會。”

 江載月感覺到些許怪異,祝仙人的口吻不像是在說著一個宗門人人敬仰即將飛昇的宗主,而像是說著一個隨時會跑出精神病房的病人。

 她將這點疑惑壓在心底,連忙將自己的腕足剛剛偷吃的靈獸鬃毛的事情全盤托出,忍不住問道。

 “仙人,我的身體裡也會長出蟲子嗎?”

 祝燭星的聲音溫柔低沉得不帶絲毫煙火氣息,在確認了她身上沒有其他的異常後,雪白腕足託著她,往骨巢的方向而去。

 “有道肢在,你不會被旁人的異魔侵染,只是最好也不要吞噬成型存活時的異魔。”

 江載月悚然一驚,“仙人,你是說,那些靈獸是姚谷主的異魔?那她為什麼還要召集我們照顧她的異魔?”

 “姚谷主……”

 祝燭星似乎有些陌生般念著這三個字,“我好像有些記不清了。”

 江載月:……有些時候她真的覺得,祝仙人是不是也得和宗主一起看看神志不清醒這個毛病?就連長老都能說忘就忘,她感覺觀星宗的未來真的是一眼能看到頭。

 江載月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了一件被她忘記的大事。

 “仙人,那宗主現在沒事吧?他剛剛是不是被您打暈過去了?”

 “他的神智不清醒,有時會控制不住陷入沉眠。我恰好知道一些讓他安靜下來的方法,已經把他送回巢穴中了,你不必為他擔憂。”

 能感覺到祝燭星似乎不想讓她在宗主的事情上多問,江載月也沒有再提,她此時已經能隱約

聽到上方傳來的弟子異動和喧嚷聲響。

 祝燭星悄無聲息地將她送出了坍塌的骨巢,她多走幾步,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地融入了逐漸匯聚起來的弟子中。

 原本血蘭谷弟子臉上的笑容,此刻都消失不見,他們就如同一具具被操縱的傀儡,快速而整齊劃一地從骨巢中搬出巨大的骨球,一隻只或黑或白的蟲子在搬運的過程中,從骨球洞中僵硬地滾落下來,如同瞬間被奪走了所有生息。

 他們這群無人在意的新入門弟子面面相覷,狐玄理注意到了江載月的出現,他帶著烏泱泱的一群人將江載月包圍了起來。

 “師姐,你剛剛在哪裡?”

 “我們一直沒有看到你……”

 江載月把這個問題敷衍了過去,她轉而問道,“我剛剛跑得太急,你們有看到我的靈獸嗎?”

 弟子們你一言我一語道。

 “師姐,我們的靈獸剛剛都被血蘭谷的師兄師姐們帶走了,也不知道靈獸有沒有受到驚嚇。”

 “對啊,這靈蟲骨巢怎麼就突然塌了?我們今天都沒有喂到靈獸。”

 “萬一明天血蘭谷的人直接讓我們認靈獸,我們該怎麼辦?師姐,我們都沒有太大的把握能認出自己的靈獸,師姐有什麼辦法嗎?”

 江載月心念一動,她突然想到自己的觸手在靈獸脖子上啃了一點鬃毛,如果她的靈獸沒有在一晚上的時間內恢復原樣,說不定她能憑這一點認出自己的靈獸。

 不過現在這靈蟲骨巢都塌了,靈獸的食物都不知道還能剩下多少?他們這群人或許也沒有留下去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