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章 春狩狩的誰
“你就說這王夜狐,明明那麼厲害的一個人,比裴國公還厲害的老狐狸,改變一個八品修行者的心跡也只要隨便安排個人給他看看。但他這一輩子你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他就是這麼低調到了極點的隱著,就那麼兢兢業業的做著皇帝交代的事情,和一個普通的老太監沒什麼兩樣。我查了他這麼多年,他就是一點作奸犯科,謀逆的事情都不做。你說他隱忍不動,等待時機一下子弄個大的也就算了,但他這一輩子都快過去了,而且他這麼多年調和人心下來,手裡頭握著這麼大的力量,能做的有意思的事情,也就是和李氏掰腕子,那他似乎又對那龍椅沒意思,他也不要名聲,那他什麼夜狐啊?都變成給李氏把尿的夜壺了。”
“但更可笑的是,他都這樣了,年輕力壯的皇帝偏偏就不等著他生病老死,還偏偏要和他決個生死的樣子,你說誰更有毛病?”
“而且皇帝這麼多年一直心心念念想著打高麗,你那些叔叔處心積慮的查證了十幾年,也根本想不出他這到底是為什麼,都好像根本沒有理由的。”
長孫無極都想不明白的事情,長孫細雨當然想不出原因,她只是下意識的關心城裡那些站在最高處的修行者。
“你說王夜狐改變一個八品修行者的心跡也只要隨便安排個人給他看看,這個八品是誰?”長孫細雨莫名的覺得若不是和自己有些關係,長孫無極也不會特意的提上這一句。
“李得意。”
長孫無極異常乾脆的說出了這個人的名字。
“他這人厲害。”
他看了長孫細雨一眼,接著道,“他姓李,但不是李氏嫡系,所以一牽扯父輩的黨爭之後,他在長安原本就沒有前途可言了,但誰能想到,他在外面流浪了這麼多年,卻還能憑著修為返回了長安。李氏磨了他這半輩子,把他磨成了一柄利器,他原本也應該聽天命,沒有什麼爭的心了。但我知道王夜狐要安排李燻給他看一眼,這一眼下去,恐怕李氏熬李得意半輩子的苦心就白費了。”
長孫細雨看著他,道:“我不太明白。”
長孫無極笑眯眯的,他知道她哪是想不明白,而是沒有興趣去想,但今日裡她這麼有耐心的陪自己在這裡說話,卻已經是破天荒的頭一遭了。
他慢慢說道,“李燻也姓李,但他是李氏嫡系,正兒八經的隴西李氏血脈。李得意一看李燻,就會發現截然不同的人生。李燻現在修為和計算應該不如他,但李燻年輕,李得意就看得出來,可能要不了十年,至少李燻在修為上就可能超過他了,而且這場大戲過後,同樣返回長安,李燻恐怕會爬得比他更快,比他更高。這人吧,活到一定的年紀,就都明白有些東西不屬於自己,爭也是爭不來的。但人天生就有毛病,很多時候卻又明知不可為卻偏偏按捺不住。李得意如此,蕭真微也是如此…有時候一口氣不是磨沒了,只是壓得深,總有可能撒出來的。”
說完這些,長孫無極想到那個和自己一樣老,無聲無息般在長安呆了這麼多年的王夜狐,他頓時又忍不住覺得這個人的毛病真多。
“如果李得意是王夜狐的子弟或是門生也就算了。但李得意和王夜狐壓根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是覺得李氏對付自己不爽呢,還是純粹就看著李氏不爽,就想壞李氏的事情呢?”
“倒了一個王夜狐,再出一個李得意,讓李氏白忙活?”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搖頭,看著長孫細雨認真道,“你倒是對的,大唐窩裡斗的這些事情,真的有病,沒意思。”
長孫細雨低垂著頭。
這個時候她忍不住在想一個問題。
王夜狐倒了若是將成就一個李得意,那終有一日,長孫無極也會離開這世間,那他倒下之前,他會成就一個誰?
李得意坐著馬車,剛走到一條河邊,微暖的風吹開車簾的時候,他看到了河裡有一條船。
船頭站著一名年輕人。
他的呼吸微微一頓,這車窗簾子便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扯住一樣,保持著那盪開的狀態,一動不動了。
那年輕人似乎也剛剛返回長安,他站在船頭,不斷的看著沿途的景緻。
他風塵僕僕。
然而身姿挺拔,氣血雄渾,說不出的志得意滿。
這人和年輕時的李得意有些像。
同樣的意氣風發。
但他比年輕時的李得意更為強大。
天底下這樣的年輕人並不多。
尤其這人的氣血迥異常人,是李氏嫡系。
所以李得意看到這名年輕人的時候,就想出了他是誰。
李燻,進士及第,太學助教,因罪流放象州,但他現在卻已經返回長安。
李得意之前並不知道此人也暗中返回了長安,但他知道隴右節度使鄭竹也已經和其心腹們暗中接受調度返回了長安,而此人是鄭竹的好友。
李得意安靜的看著船頭上那名年輕人。
直到馬車駛入一條小巷,那蕩起的車窗簾才落了下來。
很多年前,他離開長安的時候,只剩下一個修行者的身份。
很多年後,他回到長安,卻似乎依舊還是一名修行者。
哪怕明面上給了他很多,但看到這名年輕人的時候,他卻再次產生了當時離開長安時的情緒。
當時煙雨空濛。
他在雨中回望長安,只覺得遠離了世間的權勢中心。
而此時身處這座城中,看著船頭上那名年輕人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還是被排除在權勢之外。
也就在此時,緊挨著皇城的佈政坊裡頭,一個陳設異常簡單的院落之中,一名很年邁的宦官這時候才開始吃早餐。
他的早餐很簡單,一大碗清粥,配著一個鹹蛋,一碟醃瓜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