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嘉靖四十四年的第一場大雪
哪怕有朝一日自己死去了。
但中原這塊肉。
終歸是要爛在自家鍋裡的好。
而始終面對著嚴紹庭目光注視的張居正,終於是無奈一笑,低聲道:“這就是你當時有海瑞在時,反對我提出的一條鞭法的原因?”
嚴紹庭很誠實的點了點頭:“朝廷有些方面可以退讓,但有些事絕不能退讓。尤其是一條鞭法當真若要施行,則我朝錢幣權必然會流轉於地方大戶之手的事情,則必然要禁絕的。”
誠如他所言。
張居正在原本歷史上所推行的一條鞭法,固然有其好的地方,但劣勢卻更大。
一項變法。
將整個國家的錢幣權,從國有移交到了私有之手。
從此。
本該是國家稅賦最緊要的江南地區,變成了賦稅繳納最少的地方。
朝廷沒了錢幣權,皇帝再也無法有效徵繳賦稅,最終的結果所有人都知道。
明末那漫無天際的開徵出了各種稅賦餉錢。
張居正點點頭:“那你現在準備怎麼做?”
這幾年歷經沉淪起伏的張居正,心中帶著幾分期待,似乎是希望能從嚴紹庭這裡得到一個真正能讓國家強大起來的良方。
而嚴紹庭卻是平靜開口:“扳倒徐階,壓住朝中江南出身官員,壓制江南地方士紳大戶。”
本來還心存期待的張居正,不由目光一晃,有些失望。
他更是直接說:“這不是原本就定下的事情?”
嚴紹庭卻是冷笑一聲:“要不我將忠勇營調給你,再讓徐文璧的稅兵衙門也歸你。更或者,我寫信給前線的戚繼光等人,讓他們調兵來南京。你到時候帶著這些人,將整個江南從頭到尾殺一遍?”
噗通。
一覽閣裡發出一聲巨響。
一直好好的坐在樓裡的徐鵬舉已經是滿臉蒼白,兩眼呆滯的看著被自己失手丟在地上碎了一地的茶杯,連連搖頭,目光放長,嘴裡不斷的低聲唸叨著。
“我可什麼都沒聽到……”
“我啥也沒聽見……”
“啥也沒聽見!”
這位草包國公現在當真是一個頭兩個大,想要脫身卻又清楚自己只怕從今往後是要帶著南京徐家徹底綁死在嚴紹庭這條船上了。
而王錫爵也傻了眼,目光呆滯的看著自家先生。
他實在不敢想,但卻又很肯定,自家先生現在正在說的事情,是行同於造反謀逆的事情。
倒是張居正反倒是從失望,變得哈哈大笑起來。
他站起身,將那隻懸在憑欄後的空置鳥籠一腳踢翻:“你要真敢這樣做,我便敢帶著這些兵馬將江南殺一個來回。”
於是。
嚴紹庭也哈哈大笑了起來。
兩個人狀若癲狂的笑著。
只有徐鵬舉和王錫爵兩人,後背冷汗直冒。
當他們覺得眼前這兩人大概是瘋了的時候,嚴紹庭和張居正的笑聲也已經戛然而止。
嚴紹庭率先開口:“當下,有海瑞在京師率先出聲彈劾,江南這邊的聲勢也要掀起來,年前大概就能都送去京師。如此,便可以等著徐階和徐家自己犯錯,那個時候才是真正扳倒他們的時候。”
基本的計劃和路線,其實嚴紹庭已經謀劃好了。
張居正當即眉頭一挑:“有過伏筆?”
“得看那些人到底有沒有膽子。”
嚴紹庭沒有明說到底伏筆在何處,卻也算是有了個回應。
見嚴紹庭不願意多說,張居正也沒有強求,只是轉口道:“看來我這個海務總督衙門,差事還是不能怠慢下來,不然咱們的國公爺只怕是要轉頭就將這裡說的話都傳出去咯。”
說完後,張居正笑容可掬的回頭看向樓裡坐著的徐鵬舉。
徐鵬舉立馬站起身走到了外面,求饒一般的擦著額頭上的汗水,開口說道:“二位!您二位就是爺!我這個破落戶,雖然年長你們,可卻也是頂著個草包國公的名頭。說到底你們要帶著朝廷做什麼,我徐家這等本就是與國同休的,自然是願意跟著的。如今小嚴閣老和張總督願意在開海一事上,對徐家多有照拂,那徐家更是絕無可能背離朋友的道理。”
這一次清查江南田畝,徐家已經將近些年侵佔的田地退還給百姓了。當然他家得到的好處也是明顯的,出海的生意和買賣,徐家如今一躍成了南京勳貴裡頭最大的一家,更不要說南邊好幾座土地頗為肥沃的島,已經由嚴紹庭做主劃到了徐家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