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娘 作品

第108章 第 108 章




    起了水霧的眼眸,在這樣的光線下看著很明亮,有一股執著而清澈的流淌。



    商邵笑了笑,親吻她的額頭:“怎麼了?忽然很有感觸的樣子?”



    應隱癟了下嘴,刻意十分嬌氣地嗚咽了一聲,浮誇地說:“沒什麼,對於Ray來說,Leo就好像倒映在海上的月亮,北極冰川上的雪。”



    商邵未聽及她的深意,而是用掌心蓋著她的眼。



    於是他抿唇笑的樣子應隱沒看見。那是一種罕見的、有一些難為情的笑,但顯然,這份笑發自動心。如果溫有宜能看到,她會說很久沒有看過了,上一次見,好像還是阿邵小時候騎在Black的馬背上時。



    “沒這麼誇張,只是舉手之勞的小事。”他斂起笑意。



    “就好像那天你送我的傘。”



    那把傘撐開,傘下從此真的流淌了樁樁件件了,一件一件地充實進她的生命裡。



    天上月,山尖雪。



    ·



    在海景房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早醒來時,床上卻只有應隱自己一個。



    她簡單地洗漱,套上昨晚穿過來的男士襯衣,站在景觀窗前跟Ray玩了一會,沿著另一側的環形臺階走上。



    花香濃郁,輕盈地充滿了她剛剛甦醒的嗅覺。



    不是沒有直覺。



    因此腳步才會越來越慢、越來越輕,掌心才會越來越出汗,直至在扶手上留下潮溼的印記。



    心跳卻越來越激烈了。



    應隱站停,瞳孔邊緣渙散,像是想不清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就這樣目光空洞地轉身,急匆匆幾步,似乎想跑。



    腳步又停住了。



    為什麼要跑?是因為被命運砸中的感覺前所未有的強烈,以至於她覺得這份喜悅難以承受,以至於她好像突然之間不會呼吸,似乎在深海下憋氣。



    可是,她是該跑——



    她應該加速跑步,跑進他的生命裡。



    應隱猛然轉身,赤腳在迴旋樓梯上很快地、奮力地向上,與此同時,氧氣鮮活起來。



    她笑起來。



    到了最後一級,她輕盈地躍上,襯衣衣尾隨著她的動作而輕輕地落定。



    她的眼前都是花,叫得出的,叫不出的,也許有繡球,也許有這個那個的肯尼亞玫瑰,也許有絡新婦,聽說它的花語是清澈的愛,也許還有月見草、水蘇、飛葉草。



    但這些她通通不識得。



    應隱唯一識得的,是那種粉色的花,墨綠色的枝幹筆挺,不枝不蔓,有種乾脆利落的驕傲,粉色的花朵飽滿。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的花,在德國的酒店前庭,聖誕夜要來了,空氣中都是風雪的味道。



    商邵教過她的,它叫瑞典女王,嬌氣,但從不垂頭。像她。



    這樣嬌氣的花布滿了寬四十米的鯨鯊館,成為美麗的□□,而沒有任何一朵有凋零、落瓣、荼靡的痕跡。



    商邵站在花鏡的正中,光線穿透深邃的藍色水紋,形成如夢似幻的丁達爾光柱。



    應隱撲哧一聲,先笑起來:“你不公平。”



    商邵唇角含笑,明知故問:“怎麼?”



    “你換好了衣服,打好了領帶,卻不提前通知我。”



    穿著西服,領帶的溫莎結飽滿工整,衣冠莊重而紳士已極。



    他微垂臉抬起唇角,目光溫柔而似笑非笑:“可是應小姐,這裡沒有攝像頭,不是真人秀,你只要做自己就好。”



    應隱的眼淚無端端流下來,但笑得好明媚。



    她交握著雙手在身前,抿合的唇角抬得好高,如一個little girl,一個妹妹仔,站在她安全的地帶,等他鄭重地進入。



    商邵注視著她,走到她身邊。玉質扇骨般的手,牽起她的那一隻。



    原來那些層疊的鮮花步道中,還有小小的白色羅馬柱,上面陳列著東西。



    第一處,是一本綠絲絨的文件夾。



    “看看。”



    應隱拿起,打開,是英法雙文的,她看了許久,舒展的眉心因為吃驚而蹙起,繼而抬眸看向商邵。



    “這是一個位於萊索托王國的鑽石礦。你喜歡寶石,我知道,我想給你全世界所有瑰麗稀有的寶石,給你當扭蛋玩。不過,當你擁有了屬於自己的鑽石礦,從此以後不開心時,可以自己送給自己扭蛋。你可以當一個一輩子都愛玩扭蛋妹妹仔。”



    應隱又哭又笑:“別人送鑽戒,你送礦?一點也不好看!”



    雖然這麼說,但她把這一份墨綠色的合同抱得很緊。



    “嗯,”商邵大約也覺得離譜,失笑道:“果然不能就這麼算了。”



    他緊緊牽住應隱,涉過玫瑰間的小徑,走到第二處半人高的羅馬柱前。



    那上面也蒙著一張墨綠絲絨的布,遮蓋著下面的東西。



    “你自己打開?”商邵目光輕抬,鼓勵她。



    應隱揭開幕布,一座玻璃房子,一條婉轉的金色河流,和十二個小小的精雕細刻的玩偶。



    那些玩偶好精緻,有的蹲在河邊,看著遠方,有的坐在一側屋簷角上,手中執一柄刺客用的銀劍,有的穿旗袍,身上披貂,捲髮蓬鬆輕盈,還有的穿皮衣緊身褲,戴半指手套,腿上的槍套細節嚴絲合縫。



    應隱抱著礦業合同的手臂怔忪了。



    這些,都是她的電影角色。一年一部,匯成十二個,沿著那條金色的河流錯落分佈,由《漂花》始,由《天經地義》終。但河流並沒有抵達終點,它還有好長的一段河畔,等待著新的人站上。



    “小彩,黎美堅,阿柔,銀衣……”應隱蹲下身,指尖戳著,一個個地辨認。



    呼吸噴薄在外頭的玻璃罩上,氳開一層薄薄的水氣。



    她快把眼睛貼在上面了,宛如第一次逛到商場裡的八音盒,欣喜、憧憬、驚歎,目不轉睛。



    商邵輕輕地撥下一側的機括。



    這八音盒響了起來,這金色的河流流淌了起來,這十二個美麗的玩偶鮮活起來,各有各的招牌動作。



    她演了很多爛片,這十二個正好是她最用心的角色。



    商邵把她的電影都看完了。



    “河流沒有盡頭,只要你想,它可以一直奔流下去。”



    應隱從不知道這世上還能有這麼複雜精巧、令人驚歎的八音盒,不知道黃金的雕工可以栩栩如生如此,更不知道,原來被凝固在八音盒中的人偶,除了美麗、週而復始地微笑旋轉外,還能做這麼多的事,過這麼多種人生。



    她眨了下眼,綴在眼睫上眼淚掉落下來。



    “這個更像是生日禮物。”她得了便宜賣乖,明明心裡喜歡得要命,卻仍不滿足,說一些怪可愛的煞風景的話。



    “嗯,”商邵頷首,像是才發現似的,壓平唇角笑意,若有所思地說:“果然這樣也還是不夠。”



    那什麼才是夠的呢?



    應隱蹲著,雙手環抱手臂,仰著巴掌大的臉,眼看著他也蹲下身來。



    單膝跪下。



    那一枚珠寶盒,像是變魔術似的出現。



    那裡面的戒指流光溢彩,與應隱所見過的所有鑽戒都不同。



    鏤空雕刻,枝蔓纏繞,花瓣蜷展,間隙處,金屬薄如蟬翼紋,卻滿鑲細碎鑽石。正中託著的,當然——



    一枚碩大又那麼恰到好處的粉色鑽石。



    這是鮮少走入大眾視野的高珠品牌,預訂期在半年以上。因為能預訂的都是十分尊貴的客人,所以,大約只有最最尊貴的客人,才能無視那些繁瑣的程序和工匠慢悠悠的點卯精神,在沒日沒夜的星星月亮中鑽扦成形。



    “應隱。”



    商邵幾不可聞地深呼吸了一瞬。



    還是無法平復心跳與心情。怎麼會這麼緊張?比他第一次站上國際峰會論壇發言時,要更透不過氣。



    他停頓稍許,抬起眼,東方式的眉眼裡,眼神卻深邃。



    “如果剛剛那兩份禮物,鑽石,黃金,都不足以打動你。那,這裡還有一顆不值斤兩的真心。雖然它不如鑽石堅硬,不抵黃金珍貴,但……它永遠為你跳動。”



    他的目光停駐在她臉上。



    “應隱,給我你的一輩子,當我永遠不落山的月亮——你……願不願意?”



    “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