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病秧子（27）

　長壽知道陳么殺人挺喜歡誅心的, 他這位陛下分明從不在意他們這些人的死活，在他死到臨頭的時候又偏偏要一口一口阿兄地叫著。

　更可悲的是，他明明知道, 他還是止不住的心痛和流淚:“陛下……陛下。”他其實不懂，陳么這半生明明活著沒什麼滋味，又為什麼偏偏還要活著，“您不、不痛嗎？”

　活著不難受嗎？

　對您來說, 死了不該是解脫嗎？

　陳么見他哭得悲傷:“你陪著孤二十載, 又為什麼非要孤死呢？”他能感覺到長壽是真的願意替他死的，他也能感覺到長壽的悲傷大部分都是因為他，長壽不想他死, 不想他痛，所以他哭得這麼厲害，“阿兄, 為什麼啊。”

　長壽知道他們的陛下非人是妖:“陛下，您不該活啊。”

　又是這句。

　陳么開始覺得無趣了:“那阿兄還是去地下看著我吧。”

　長壽這會其實並沒有太害怕, 他的悲傷遠遠大於死到臨頭的恐懼，他看著陳么:“奴才伺候陛下二十載。”

　他看著陳么長大, 看著陳么步步維艱、終成一代帝王，“奴才望陛下平安喜樂，歲歲平安。”他磕頭, 幾乎是哽咽出聲，“可奴才是人, 陛下。”

　“……奴才在地下等著您。”

　長壽說完就脖子一軟嚥氣了。

　魁梧的太監癱在地上, 臉色發白, 發冠滾地, 唇角流出了些許黑血。

　服毒自盡。

　陳么本不該有情緒波動的, 可他就是憤怒，就像他當年親手算計紹元帝去死，可看到紹元帝臨死前叫他皇兒，他還是會哭。

　淚水不斷往下湧的哭。

　他不是人，他就該斷情絕義，可他又不是完全不是人，他捂著心口，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其餘三人還沉浸在長壽的自絕的震驚之中，王妄兩步上前扶住了陳么，他有些焦急:“怎麼了？”他沒聽懂他們在說什麼，他也不是很在乎，“彆氣。”

　他很怕陳么會出事，“么么，別生氣。”

　陳么攥著胸口的衣襟，他體弱，受不得刺激，喉嚨一癢，淤血就往外冒，他這會兒完全控制不住情緒，像是瘋了一樣:“滾。”

　他有些瘋癲，“給孤滾！”

　長生似從夢中驚醒:“主子。”

　“滾。”

　王妄壓著陳么的胸口，讓他不要激動，眼神卻煞氣凜冽，“……都滾！”

　長生三人被大風掃了出去，他們臉上還有驚色，殿門砰一聲合攏，天空似乎都有陰雲澎湃。

　他們不是相師看不出什麼，在屋簷上眺望福壽殿的王陸卻面有憂色，他小師弟生氣天上就有陰雲，就是到不了言出法隨的境界，王妄相師一道的修行也已然大成。

　他應該要為王妄高興的，但王妄顯然很在乎大臨的皇帝。

　太在乎了。

　他小師弟八歲就惦記著娶人家當媳婦了。

　陳么被王妄塞進去了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捏的藥丸才壓下了胸中那股反意，雖然沒昏過去，但他臉色蒼白，髮絲也在掙扎中完全披散了下來。

　他那張臉如仙如聖，卻在添了絲紅潮後，顯得豔麗奪目。

　王妄不知道陳么生的哪門子氣，他拍著陳么的背:“就一個太監，死也就死了。”他見慣了殺戮，看平了生死，“你動什麼氣。”

　他言語間多有訓斥，“真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