鈍書生 作品

第72章 72、不寐之症





他說著說著,望頭頂紅燈籠上一瞟,感嘆到:“真喜慶,怨不得主子看見都舒暢多了。誒,李哥,你今兒又沒跟著去,怎麼隔這麼老遠,都知道他不高興的?”




李疇拿手捂著嘴,噓了一聲,示意他小點聲,言語裡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這哪兒是為喜慶,年初主子親眼瞧著建的這宅子,和黔山那間一模一樣,還沒想明白呢?還有燈籠,夫人那時候也掛過樣式差不多的——”




說到這兒,他忽地截住,像是生怕遠在正房裡的崔淨空聽到。幸好“夫人”兩個字一出,田泰也不算蠢,登時反應過來。




李疇嘆一口氣:“說是要大辦升遷宴,可個個攜家帶口,獨自己形單影隻。回到府上,又冷又黑,思及旁人對影成雙,自個兒故人難覓,哪兒能高興起來呢?”




尾音消失在撲朔朔的靜謐雪聲中,兩人一時無言,都瞧著不遠處的梅花,霜雪滿枝頭,沉甸甸的幾乎要壓折。




崔淨空這三四年間素有不寐的病症,起初只是夜間不易入睡,淺眠易醒,然而自去歲起愈演愈烈,常常一宿一宿睜眼到天明。




他的確異於常人,並不因此受困,照常朝參上值,可到底是血肉之軀,撐不過一個月,夜間忽而頭疼欲裂,從床上跌撞著翻滾下來,閉目不知生死,奴僕聞聲闖入,這才趕忙去請大夫。




本以為是他公務繁忙,心脾兩虛,喝下幾副藥細緻調理便無恙。誰知這點毛病越治越重,幾乎無法,每日能睡上一個時辰都算老天保佑。




臉色一度蒼白如紙,以至於有日上朝,聖上見之十分擔憂,勒令愛卿在家養病,派去御醫為他診治。




查不出名堂,藥喝了一碗又一碗,不見半分好轉,御醫對此束手無策。




身體漸漸虛弱,行走時好似一杆竹竿撐著衣服挪動,連神智也慢慢變得遲緩。




去歲冬,整整四日未能閤眼。第五日清早,崔淨空推開門,見到門外守夜至明的李疇,面容漠然,話音比往常要快一些:“可看到夫人去哪兒了?”




李疇十分驚懼,堪稱膛目結舌地望著他——男人身著一件熟悉的、單薄的月牙白袍。




沒人知道他還留著這件舊衣,李疇以為除了他那時慌亂留下幾件,其餘的全被燒成灰了才對。




然而這件幾年前陳舊泛黃的月牙白袍,不知何時被他藏起來的,亦或是沒注意塞到了櫃底,現在堂而皇之翻找出來,十七歲時的衣衫已明顯小了,很窘迫的短了一截,懸在小腿處。




可崔淨空這樣心細如髮的人卻對這個異常全無所察,同樣也未發現房裡缺了梳妝鏡、美人榻和本應成雙成對的並蒂蓮枕頭。




見李疇宛如呆傻一般,崔淨空神情驟然陰沉下來,心知必然出了事。




可此時沒空治他看守不力的罪,他急著去找馮玉貞,分明昨日才從靈撫寺回來,寡嫂還為他求了一塊平安符,怎麼一覺醒來,身邊便不見蹤影了?




大步走開,卻發覺身處的府宅並非是他們的家,一草一木無不陌生至極,迴廊曲折,園林幽深,遂及時頓下腳步,知曉自己大抵是無意識間被挾持而走,困在這個迷宮似的地界了。




是誰?鍾濟德按捺不動,提前下手了嗎?胸口一陣憋悶,崔淨空只覺得迷茫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