鈍書生 作品
第57章 57、教習禮節
男人們一經走了, 獨剩馮玉貞和李氏二人面對面坐著。
馮玉貞是不知該說些什麼,李氏卻只是不緊不慢沏茶,端在嘴邊吹了吹, 透過茶盞升騰起的霧氣,不動聲色觀察著對面的女人——
她穿著藕荷色留仙裙, 衣料簇新,膚色白皙,相貌只能說是清麗。神情算不得格外拘謹, 然而也稱不上落落大方。
李氏方才站在門裡,隔著屏風,將幾人的對話都聽在耳朵裡,這個崔解元確是一表人才, 使得她也有幾分意動——若來年春闈高中, 成了進士,女兒隨去京城,比起陵都的世家子也不差。
至於他的這個髮妻, 便顯得十足礙眼了。沉默寡言、容貌一般,家世再不顯些, 不要說在臥虎藏龍的京城,哪怕是陵都, 馮玉貞恐怕都寸步難行。
在一個個人精兒似貴婦人中間,馮玉貞只怕會是一個活生生的笑話。
光是她的腿,便難登大雅之堂——李氏瞥了一眼,馮玉貞對旁人傾注在自己跛腳上的目光很是敏銳, 下意識將那隻腳往回縮。
李氏隨即收回視線, 她年近四十, 臉上並不顯老態, 得益於保養得當,此時掛著和煦的笑,問道:“可是酥酪不合你的口了?我叫她們再做些別的。說起來,侄媳可是與賢侄同歲?”
馮玉貞壓下心頭不適,她道:“謝夫人款待,只是我們臨行前用過早食,因而不必大費周章了。我十九了,比他大一點。”
來之前,她同崔淨空商量過如何掩蓋二人的關係,崔淨空卻說如實答來即可。
先不說知縣知不知道他有個跛腳寡嫂,要想請知縣為她遷出牙牌,戶薄上一找,自然會查到他們這麼一層關係。
那時候兩個人在客棧床上坐著,馮玉貞蹙起眉,越發察覺事情背離了初衷。
崔淨空哄她搬離磚房,然而沒過幾天,僕人們便知曉了,現下跑遠來知縣這裡,又是不必遮掩。
只覺得此事一團亂麻,無論她質疑什麼,崔淨空都能滴水不漏地堵上,憋悶感重新湧上心頭,幾乎和前段時間別無二致。
李氏聽聞她的年紀,竟比崔淨空還要大兩歲,拿帕子掩住口鼻,又問:“侄媳家住何處?”
馮玉貞不甚明白她問這些的含義,如實道:“黔山村裡。”
好了,遑論什麼家世,分明是個山野村婦。她頗為惋惜,憶起崔淨空卓然的身姿,生出癩□□吃天鵝肉的荒唐感,自然了,天鵝是崔淨空。
真不知這樣普通、甚至抱有殘缺的女子,崔淨空為何偏偏相中了她?
眼睛挑剔地掃過馮玉貞端著茶碗的姿態,方才那個倉促的福身也沒能逃過她的審視。李氏出嫁前,家族雖然沒落,然而規矩卻個個是嚴的。
李氏放下茶碗,拿帕子擦了擦唇角,好似不經意間脫口:“我也瞧著侄媳天然灑脫,不受束縛。”
馮玉貞不蠢,如何聽不出這是暗指她禮數不全?她並不打算接下這句話,只求崔淨空快出來,兩人一同離開這個尷尬的地界才好。
然而下一句,李氏輕言慢語道:“侄媳莫要怪罪我這人說話直,賢侄來日有了官職,你伴他左右,那時候讓人看了官夫人的醜態,才是真笑話。”
她見馮玉貞變了的神情,知曉這是說到要害處,遂隨手一指,身旁一個嬤嬤立刻站出來,李氏體貼道:“這是當初教導我大女兒的嬤嬤,侄媳若是用得上,便讓她這幾日跟著你。”
馮玉貞呆望著那個走至身邊、板著一張臉的嬤嬤,卻沒有出口拒絕。她指尖摳著裙襬上的花紋,難堪地想:她分明是練過的。
團圓之前在別家高門大戶中呆過,記得一些,馮玉貞便跟著學了兩日。以為總算像模像樣,誰知道早就原形畢露。
馮玉貞想:李夫人一語點破了她。她看著窮困的青年太久,一時竟然忘卻了他之後的錦繡路程。
日後崔淨空當了大官,她跛著一條腿,又木訥至極,禮數再不周全,豈不是成了一個立在他身邊的活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