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白 作品

第70章 Butterfly





 驕傲的他,從小到大幾乎沒對誰低過頭。




 但是那天下午,他站在岑康發床邊,長長鞠躬不起。




 他就那麼彎著腰,低著頭。




 一句話不說。




 直到岑康發動手,把他扶起來。




 他本都認定自己的咎由自取了,沒想到許硯談竟還會親自來對自己道歉。




 岑康發看著他,蒼老的臉面帶複雜:“你還挑小芙不在的時候來,吃力不討好…”




 “她不願意看見我。”許硯談淡著臉,心痛的話說得平靜。




 “我的毛病,早就有了。”岑康發自作孽半輩子,此刻看透了人生,不願意讓這小輩一直自責,於是把自己的早就生病的事實告訴了許硯談。




 “我活不久了,你與其在我身上花時間,不如去找小芙。”他擺手。




 而許硯談得知這一切與他沒什麼關係以後,眉頭卻沒有因此鬆開。




 他也沒走,而是問了岑康發一句。




 “您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岑康發有些怔愣,看著面前的小夥子,半晌說不出話。




 ……




 岑芙坐在椅子上,拿出盒子裡那一疊照片。




 她一張一張的翻看。




 從爸爸小時候長大的深山老家,破舊的小學,初中。




 到他青年打工過的家居建材城,拍攝的時候還有當年的樣子,不過兩年後的今天已經拆除了。




 最後是他和何芳華相遇,約會的地方。




 然後是小時候常常帶兩個女兒遊玩的寺廟,公園。




 一張一張,都是岑康發人生軌跡裡,留下過美好回憶的地方。




 而這些所有,都是許硯談在岑芙不知情的時候,親自去拍的。




 他一個貴公子,冒著暴雨坐著載牛羊的拖拉機進山,不耐其煩地詢問岑康發學校的舊址。




 在建材城快拆除的時候,翻牆進去偷拍。




 從沒來過榆安的他,卻在那短短几天走遍了這座城市。




 直到他上飛機回到國外學校之前,鞋底都還留著山裡的泥。




 溫熱的淚珠掉在發舊的照片上,岑芙怔愣,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掉了淚。




 她繼續看父親寫的信。




 【裡面用紅布包著的,是許家鎮家的血玉麒麟。】




 【麒麟脖子上纏了你五根頭髮,就算這東西能認主,不在你身邊,它也能保佑你。】




 【這是許家的誠意,是許董讓許硯談帶來給我的。】




 【許家人或許一輩子都不願意原諒我們,可是他們是真的喜歡你,芙啊。】




 岑芙看見鎮宅之寶這幾個字眼的時候,已經震驚的說不出話。




 她用手指撩開紅布,只見質地剔透厚實的玉麒麟額頭上,含著一抹深紅色的血色。




 玉麒麟栩栩如生,面相精神,見光的瞬間,發出漂亮的光澤。




 寶物貴在鎮宅,尤其是做生意的人最重這些,而許叔叔竟然捨得讓鎮家的東西離家五年,在她身邊。




 岑芙瞧見它脖子上纏著的黑色髮絲,喉嚨已是一片顫抖。




 她拿出盒子裡最後一樣東西——儲蓄卡。




 那是信裡記載的最後一段回憶。




 許硯談留學的那一陣子,只要有時間就飛回國內,也不回崇京,每次的目的地都是榆安。




 在岑芙不知道的時候,一直是許硯談在岑康發身邊,即便他不會照顧人,也下足了功夫讓岑康發暢懷。




 最後一次見面,是岑康發的彌留之際。




 他知道自己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走,他也看到了許硯談對自己女兒的深情,在意。




 甚至也見到了許家人,女兒未來可能的夫家人的誠意。




 所以最後,岑康發向許硯談要了一樣東西。




 錢。




 是岑芙的聘禮。




 五百萬現金。




 【你別怪爸爸市儈,跟人開口要錢。】




 【不是爸爸不敢要,他拿來了一千萬,但我只要五百萬,多一分都沒讓他出。】




 【如果你未來進了他家的家門,當了人家的媳婦,他要是對你不好…】




 【我想著,有這五百萬,如果他對你不好,我女兒至少淨身出戶以後,不至於受委屈。】




 【爸爸無能,到最後也為你剩不下什麼。】




 【爸爸怕你再受委屈。】




 【如果你未來遇著比他還喜歡的人,那就再把麒麟連帶著錢一併還給他。】




 【但是至少,他許硯談,他許家,在爸爸這,算是過關了。】




 【芙啊,如果你還是喜歡他,爸爸放心把你託付給他。】




 捏著信紙的手已經顫抖。




 岑芙看著這一樣又一樣的東西,想起之前纖纖與自己說過的那些,許硯談為自己做過的事。




 她本以為那是所有,沒想到,卻是鳳毛麟角。




 他揹著自己為爸爸做了那麼多事,就是沒打算讓她知道。




 如果爸爸不寫這封信,她永遠都不會知道。




 岑芙只要一想到,他懷著“她恨我,她不會願意看見我”的心情,去做那些事的樣子。




 那樣悲哀又倔強的高大背影。




 心裡就酸苦成一片爛泥。




 【芙啊,爸爸寫這封信的目的,就是讓你放下。】




 【一切都過去了,你該有自己的人生。】




 【我死了以後,這些過往,你全當沒有過,這是爸爸最你最後的囑託。】




 潤涼的玉麒麟在她懷裡逐漸染上溫度,舊照片上那些重重疊疊的指紋,踩在她的心上。




 岑芙早已泣不成聲,心臟之上建立的防線一塊塊碎掉坍塌。




 周霽成就是知道她看見這些東西,會毫不猶豫地瘋狂地奔向許硯談,所以才會自私地藏匿起來。




 因為這五年來,岑芙一秒都沒有忘記過他。




 一秒都沒有停止愛他。




 事實如此,原本岌岌可危的隔閡,歷經這封信,這些物件的衝擊後徹底被搞垮。




 岑芙朦朧著視線拿出手機,撥打了許硯談的電話。




 她想見他,一秒都等不了了。




 “嘟——嘟——”




 可是,這一通急切的電話撥過去。




 卻遲遲沒有人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