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竹 作品

137、煙筍燒牛腩(三更合一,233w營養液...)




    嬴小政道:“舅父和老師也不老。”



    他品了品,道:“大鵬飛上天空能直上雲霄,落入海中會化為大鯤擊碎海浪,這是說的莊子的《逍遙遊》?”



    朱襄點頭。



    嬴小政笑道:“若是被藺伯父聽到,定是會說舅父是他弟子了。”



    “他向來無恥。”朱襄道,“將政兒比作鯤鵬,如何?”



    “善!”嬴小政又踢了一腳水,彷彿在模仿大鯤擊碎浪花似的,“不過舅父這詩中有一句說錯了。”



    他得意洋洋:“我雖年少,無人可輕!”



    朱襄和李牧都不由大笑,異口同聲道:“所言極是!”



    在幾人的笑聲中,他們回到了吳郡



    魯儒到了吳郡之後仍舊沒有機會與朱襄切磋學問。



    夏收夏種是一年二熟制中最重要的環節,朱襄哪有空與他們切磋學問?



    朱襄看著這略高的氣溫,琢磨著今年能不能在晚稻後再種一季冬小麥。



    吳郡在後世只能一年兩熟,如今東甌所在的溫州沿海平原倒是可以做到一年三熟。



    但現在氣溫偏高,吳郡說不定也能一年三熟。



    朱襄決定先在官田和自家田地上試試,若可行,就推廣下去。



    只是剛熟悉一年耕種兩次的吳郡農人,又要一年耕種收穫三次了,不知道會不會抱怨。



    楚越人一向散漫,朱襄鞭策他們一年耕種收穫兩次他們都怨聲載道,再多一次忙碌,冬季都不得閒,不知道會不會激起民怨。



    多收穫一次糧食,讓家中多一些餘糧,居然還會激起民怨。如此離譜的事,現在真的可能發生。



    如果實在是難以推廣,朱襄就決定狠心一點,上奏秦王“換地換人”,讓南人北上,北人南下。



    現在人煙稀少,吳郡的人就算不勤勞耕種也難以餓肚子。但北邊的人不一樣,雖然現在的氣候溫和很多,他們的地產出也遠遠不如南方。再加上中原兵災,餓死者不知道多少。



    只有瀕臨餓死的人,才知道只要勤勞就能收穫更多的糧食,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



    大部分時候,他們都是一年四季都在田間勞作,種植的糧食還難以果腹。



    後世南方大規模開發,也是北方饑民南下之後的事。這不僅僅是人數更多了,也有飢餓的人會更勤勞的原因。



    只是如果做到這一步,朱襄大概就要在後世臭名昭著了。



    朱襄和嬴小政說了想法之後,嬴小政白了朱襄一眼:“舅父,你忘記吳郡郡守是我了嗎?你現在無權做此事,且種你的田去。



    朱襄捏住嬴小政的嘴唇,讓嬴小政的嘴唇跟小鴨子似的:“對你舅父客氣點。”



    贏小政張牙舞爪掙脫朱襄罪惡的手。



    他揉揉嘴唇,然後越過朱襄衝出門外,往後院:“舅母!舅母!舅父又欺負我!”



    朱襄在後面追著,笑罵道:“多大的人了,一點小事就告狀。”



    正在為贏小政做新衣服的雪姬,放下手中的繡活,一走出門就被贏小政迎面撞上,嚇了一跳。



    朱襄看見雪姬被嚇倒了,不僅不安慰,還哈哈大笑。



    雪姬不由羞惱:“朱襄!”



    朱襄趕緊舉起雙手投降:“我笑政兒不長眼睛,走路居然會撞上人,不是笑你!”



    “啊呸!”嬴小政回頭。



    朱襄道:“雪,你看政兒是不是該揍?這麼不禮貌。”



    雪姬攬住嬴小政:“你活該!”



    嬴小政得意:“對!”



    朱襄對嬴小政威脅性地揚起拳頭。



    不孝子!等你舅母去忙織坊的事後,看我怎麼收拾你!



    嬴小政絲毫不懼。



    舅父除了嘮叨還能怎麼收拾自己?還不如舅母呢,舅母至少會打自己手板心



    魯儒們繼續盼啊盼,不僅沒有盼到與朱襄公切磋學問的機會,還被朱襄派去了杭嘉湖平原,去教化越人戰俘。



    朱襄曰,越人乃是大禹之後,怎麼能成為蠻夷?孔子曰了,凡著我衣冠,尊我禮儀者都是我等同胞,所以身為儒家弟子,應行教化之責,將越人從蠻夷教化成禮儀之民。



    魯儒們雖然在許多政見上都和朱襄的老師荀子不和,但教化一事,他們倒是與其他儒家傳人沒有區別。



    雖然他們一直都在魯國埋頭竹簡木牘,教導的弟子也都是貴族士人,很少與平民接觸。但孔子門客三千,先賢之中不乏庶人野人。他們在做官時歧視庶人野人,教導時卻不會。



    這一點十分矛盾。但魯儒們的行為就是如此矛盾。



    平時他們見到農人的時候都一臉嫌棄,但讓他們教導蠻夷的時候,卻連身上沾染了汙泥都不在乎了。



    吳郡炎熱,與咸陽和魯國都完全不同。他們的衣冠在當地並不適宜。



    原本他們就算熱暈也要維持原本的衣冠,說什麼禮儀必須規整。為了好好教導蠻夷,他們居然主動改良了衣袍冠冕,以更適合長時間站立在太陽光中教導學生。



    沒有紙筆竹簡木牘,只用樹枝在泥土上寫字,他們也教得十分認真。



    而且他們教的還是秦王柱現在推行的秦國小篆。



    明明是魯儒,他們已經熟練掌握了秦國小篆,以及秦國的律令。



    他們因材施教,沒有直接把深奧的經史子集拿出來,而是混雜了經史子集中一些關於道德的話,以及庶人必須知道的淺顯《秦律》,重新編寫了一套朗朗上口的蒙學順口溜。



    大致就像是《三字經》《千字文》那樣。



    朱襄原本因為荀子和後世的評價,對魯儒們有些偏見。



    在假裝成農人觀察了幾次魯儒教導越人戰俘後,朱襄笑著嘆了口氣。



    “朱襄啊朱襄,你又犯穿越者的老毛病了。”



    誰說魯儒就一定一無是處?誰說魯儒就是沽名釣譽之徒?



    魯儒是一個群體,不是某一個人。他們在學問上和政治上的理念即便與自己不同,也不代表他們就是“一無是處的反派”甚至“毫無用處的炮灰”。



    在這個時代中鑽研學問的人,大抵都是有抱負,也有毅力的。



    贏小政也在關心這群魯儒。



    他在夢境中多次看到,就是這群魯儒給了夢境中那個大嬴政最多的難堪。



    嬴小政心裡很排斥這群魯儒。他有荀子了,還要什麼魯儒?



    他也以為這群魯儒除了瞎叨叨全面恢復周禮,沒有任何實際用處。



    當他與朱襄一同觀看魯儒們放棄平日裡死講究的衣冠禮儀,一切為教化蠻夷讓步時,他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若他不是對這群人有偏見,知道這群人可能永遠不可能真心服從自己,服從秦國,他可能會對這群人有些敬佩吧?



    嬴小政進入夢境房間時,對大嬴政絮絮叨叨。



    “舅父說,所有人和所有事都有多面性,需要辯證地看。比如魯儒,擯棄他們迂腐的一面,與讚揚他們賢德的一面,並不衝突。”



    “但我做不到舅父所說的那樣,我討厭他們,就難以讚揚他們,即便我知道他們所做的一些事值得讚揚。”



    嬴小政嘆氣。



    辯證啊辯證,舅父說得最多的就是辯證另一個我,你能做到嗎?”



    “你似乎能。在你的記憶中,你忍了許多不能忍之事。若換作我,早就掀桌子不幹了。”



    贏小政又嘆了口氣,然後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不過你應該不能掀桌子,掀桌子就是個死。我說我忍不下去,是因為我知道我無需忍耐,也有舅父和諸多長輩為我兜底。”



    贏小政的語氣又是歡喜,又是煩惱。



    他煩惱自己被長輩寵著,遠遠不如夢境中的這個自己成熟。



    夢境中的自己這時候應該已經是秦太子,初步顯示出潛龍蟄伏的氣勢,能將喜怒哀樂都藏於心中,不形於色。



    而自己呢?



    “算了,我也沒辦法,誰讓舅父寵我?我難有受委屈的機會。”贏小政煩惱了一陣子後,放棄煩惱。



    煩惱無用,不如想明日讓舅父做什麼好吃的。



    舅父最近懶惰,好久沒有自己做飯,全讓廚子做飯,得想個辦法讓舅父別那麼懶惰。



    “讓我再看看你是怎麼忍耐的,好好學學。嬴小政放棄煩惱和抱怨後,繼續進入刻苦學習模式,“我一定要早日學會喜怒不形於色,讓舅父嚇一跳!”



    開朗陽光的小少年嬴小政握拳發誓。



    贏小政繼續努力學習,大贏政紋絲不動,仍舊像一個虛幻的影子。



    直到嬴小政離開夢境房間,夢境即將破碎時,影子才由虛轉實,變得靈動。



    但靈動的影子還未完全轉實,又歸於虛無。好像有誰氣沖沖來了,走到半路自知不能做什麼,便又氣沖沖回去了。



    這一切嬴小政當然一無所知。



    第二天一起床,他就對洗漱的朱襄嚷嚷,舅父太懶,政兒要吃大餐,全然不顧他已經十歲,剛說過自己已經是成熟的秦公子。



    朱襄敷衍嗯嗯嗯好好好”,繼續吐漱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