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筱之 作品

第 195 章 魂引之終(三)


奚琴從禁地出來,外間已經入夜了。

雪落在甘淵之外,天空異常明淨,星子點綴夜幕,月遊在重雲之中。

阿織幾人等在外頭,目中無不是擔憂之色。初初撓撓頭,欲言又止,鬼坊主咳了一聲:“那什麼,正所謂生死離別,其實不過是……”

奚琴笑了:“做什麼?擔心我傷心欲死?”

銀氅小心翼翼地問:“那個……元離人呢?”

奚琴垂下眼,沒有回答。

其實何必問?

身軀已經消失,魂魄被烈火焚灼,又能支撐多久呢?

元離最後的結局,與風纓、拂崖沒有什麼不同,這是前生就註定的因果,看到奚琴手中最後一枚溯荒碎片,便什麼都明白了。

阿織道:“奚寒盡,你還好嗎?”

奚琴直言:“不太好。”不待眾人安慰,他語鋒一轉,“所以,既然我不痛快,就不能讓令我不痛快的人好過。諸位,聊聊正事?”

“正事?”

奚琴笑道:“怎麼,都忘了?我們可不是專程來甘淵散心的,是打不過端木憐,被迫過來避難的。大敵當前,當務之急,難道不該聊點正事?”

經這麼一提醒,古村的經歷湧入腦海,端木憐現身、九嬰即將成為妖神、仙盟連澈等人為虎作倀,一切的確迫在眉睫。

彷彿以毒攻毒一般,提起端木憐,夢螺中一場前塵陰霾竟散去不少。罷了,奚寒盡不是葉夙,沒有那樣重的心事,倒也不必多安慰。

奚琴環顧四周,月行淵外,四野荒寂,“這麼重要的事,露天席地地說似乎不合適,換個正經點的地方?”-

“你要去滄溟道?”

阿織道:“嗯。千年前,端木氏被罰,主族的一支去了那裡,雖然……已經消亡了,我想去找找看他們的遺蹤。再者……”

她看向左側的一副壁畫。

這裡是青陽氏的議事堂,壁畫上描繪著神州地圖,東海以西的大地,中間以涑水為界,往北水澤豐茂,仙山縱橫,朝南險山峻嶺,最底部以玄色塗深,墨黑的一片山脈上寫著一個令人望而卻步的“禁”字,那裡就是滄溟道。

“再者,除了月行淵,另一條濁氣裂縫就在滄溟道。當年榆寧禍亂,師父本來想找九嬰報仇,後經青陽氏點撥,他改道向南,去滄溟道尋端木氏舊蹤,回來後就一心找白帝劍的下落。我有直覺,一些我們不知道的秘密,包括二十年前那場妖亂的謎底,就在滄溟道深處。”

鬼坊主聽了阿織的打算,卻是冷笑:“眼下可不是你滿足好奇心的時候。你別忘了,你可是九嬰和端木憐的眼中釘,先前又和仙盟撕破臉,踏出這片雪原,但凡遇見個活物,都是你的敵人。不想著儘快解決眼前的難關,居然還要去滄溟道深處?入口那幾座妖山也就罷了,深處是你說去就去的?據我所知,那個地方,運氣不好,玄靈境也不一定活得下來,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

鬼坊主說到這裡,一頓,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高興起來,說:“你死了也好。無支祁,你主子死了,你就跟我吧。我想過了,憑我倆,也不是沒法子對付妖神。大不了先蟄伏起來,我當端木憐,你當九嬰,也來個千年契約,你就是吃虧在出生太晚了,要是肯吸納濁氣,修煉個一千年,你跟九嬰孰強孰弱還說不準呢,都是遠古兇獸不是?”

初初聽他越說越離譜,惱道:“你少咒阿織,除了阿織,我誰也不跟,你死了這條心吧!”

阿織沒有理會鬼坊主的胡言

亂語,她道:“我要去滄溟道,並非只為了端木氏和師父,還有這個。”

她攤開手,一滴鮮紅的血在她的掌心浮現。這是奚琴從連澈那裡奪來的九嬰精血。

“連澈是端木憐的人,九嬰對她有防備,交給她的精血,無法追溯九嬰的本體。不過,我用這滴精血溯源,發現這世上原來還有一道九嬰的血息,就在滄溟道深處。

“湊足三道血息,才能製出困住九嬰的妖鎖,此其一。

“其二,九嬰利用濁氣修煉,滄溟道深處,恰好有一道濁氣裂縫,對它而言,那裡應該是絕佳的修煉之地。可這千年之間,它非但沒將巢穴建在那裡,反倒大意地遺下血息,這是為何?我直覺這一切和端木氏有關,端木氏千年降妖,說不定在滄溟道深處,有反制九嬰的法子。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端木氏古族去了滄溟道,九嬰也與這裡關係匪淺,可是在棲霞村,端木憐與我細說端木氏一族的遭遇,說他與九嬰的合作,字字句句卻避開滄溟道,這不奇怪嗎?他不介意提痋山傷魂,也願意溯源崑崙,為何只字不提這麼重要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端木憐這個人,心思極深,說的話半真半假,不能全信。所以聽他說話,他說了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說什麼,他刻意避開的地方,才是真正關鍵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