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香 作品
第99章 決戰
他微微眯著眼,似乎在思索。
片刻,又勾勾唇:“不過也無所謂,你們真心赴死也好,假意也罷,總之上了山,今日都是一個死。”
說罷,他瞥了眼幾間封的極緊,偶遇簌簌響動的竹屋,一臉勝券在握。
陸縉敏銳地隨他看了一眼,眉心微皺。
意識到裴時序大約還留了後手。
於是不著意的抬了下手,命後面的人暫時往後撤。
此時,從山底下飛奔來的吳都護忽然湊過來,朝他耳語一句,陸縉斂了眼神,頭也未回,只動了動唇:“抓人要緊,這裡有我拖延時間。”
吳都護應了聲是,隨後便悄悄從林後帶著一隊人出去。
一切佈置的悄無聲息。
陸縉神色如常,看向裴時序:你好似十分恨我。”
“我不該恨麼?”裴時序面無表情。
“為了你母親?”陸縉抬眼。
“原來你沒忘記。”裴時序眯著眼,她是被你逼走的,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帶著一個多病的幼子,要如何在這世道活下去?你早在送衣服過去的時候,就已經料到了她的結局了吧?”
陸縉負著手,並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道:“一切皆是她自己的選擇。”
“選擇?”裴時序頓時戾氣橫生,“分明是你們!先是逼她做外室,然後又將她趕走,她何曾有過選擇?”
“這麼說來你母親無過?可若不是她,我兄長豈會早逝?”
“這分明是意外!”
“既是意外,你又為何將你母親的命怪在國公府頭上?”
“你”
裴時序瞬間面容鐵青。
須臾,他又坐回去,唇角勾起一抹譏笑:“你們這種人,高高在上慣了,怎會知曉一個孤女的無奈,怎會明白顛沛流離的苦?你又如何能想到,這世上竟會有人連葬母的兩貫錢也出不起,需要在寒冬臘月,跪在街頭像畜生一樣賣身葬母被人隨意挑選?
“你不是我,又如何知道我不知?”許久,陸縉緩緩負手,“這些年,我所經受的未必比你少。”
有的人遠在天邊,卻無時無刻不被記掛著,有的人近在眼前,卻比站在天邊還遠,永遠分不到一絲眼神。
陸縉望著正午的日光,忽地想起了一些刻意塵封的回憶。
十五歲那年中舉,旁人都誇他是天縱英才,他將消息告訴陸驥的時候,陸驥只低不可聞的說了一句不知道三郎能不能讀書,然後在別院住了一整晚。
第一次隨軍出征也是,他擊退了一支伏兵,帶著一身的傷回來,陸驥看著他渾身的傷,卻在憂心另一個兒子這些年會不會也是遍體鱗傷。
太多,太多
以至於到後來,即便受了傷,他也從不與陸驥說。
因為他知道,陸驥每每透過他,眼底看的都是另一個人。
他又何必,一次次自討無趣?
“這些年來,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深受折磨,天底下,如你這般遭遇的人也不止一個,但並非每個人都會像你一樣,將自己所受的苦全部歸咎別人,十倍百倍的報復回去,如你這般,你同那些人又有何異?你不過是私心作祟,自己受了苦,也要將旁人拉下水罷了!”
陸縉目光凜冽,一句話直接道破裴時序心底最隱秘之處。
裴時序攥著瓷瓶的手驟然收緊,幾乎要將瓶身捏碎。
他掀了下眼簾:“貴人說話果然幫著貴人,你怎知旁人不怨?否則,這天底下為何還會有如此多蠢鈍的賤民,為了一點虛無縹緲、毫無根據的來世,便搶破頭的將自己都塞不飽牙縫的東西獻出來?他們不過是逆來順受慣了,不知也不敢去爭罷了!我只是給了他們一個機會,沒有我,也會有旁人,你如此不痛不癢,不就是仗著你的出身?你生來就是天之驕子,從未被人踩在腳底,倘若皇帝倒了,你這個公主之子,天子近臣,還能如此高高在上麼?”
“你怎知我沒有?”陸縉也揚了聲音,“我當年並未以國公府世子之名參軍,恃強凌弱,搶奪軍功,你經受的,未必有我多。治亂興衰,循環不已,此理我比你知之更深。”
“然天下之事,無平不陂,無往不復,如今遠不到政怠宦成的地步,亦不是人亡政息,民不聊生。所以,你何來替天行道,天下人又需你相替麼,你替的究竟是道,還是一己私慾?你不過是乘了水患的東風,糾集了一群烏合之眾,投機取巧罷了。即便殺了張家的侯,時候未到,你捧上的不過是個李家的侯,又何談公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