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二百七十回:暗潮明聲

    “竟然還有這麼過分的事!”

    “現在這樣的說法也不流行了——人們不再那麼好騙,鮫人也不容易找了。不過我想說的,是鮫人的歌喉。鮫人的聲音只能在海下發出,其發聲的方式和技巧也與人類大不相同。除了音色動聽外,這聲音對人類而言的確會傳達出攝人心魄的法術。這樣的歌聲,可以直接觸碰人類的心靈,並不需要用耳朵去聽……”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問螢有些興奮,“我也想聽您一展歌喉呢。”

    “……只是我費了一番功夫,才能在陸地上發出聲音。我不知道這樣的歌有沒有用。”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呼……說的也是。”正決定嘗試之際,皎沫又露出擔憂的神色,說,“可那些老人,大半腿腳不便,就算這聲音起了效果……”

    問螢搖頭道:“恐怕他們願意離開屋子已不容易。畢竟沒有誰真的癱瘓在床。年輕人們離開這麼多天,若真有誰不吃不喝,早就餓死了。我們也看過了,剩下那些老人家拄著拐,不也走得挺利索的?”

    “嗯……”

    皎沫輕嘆一聲,心中安慰自己道:也只能這樣了。她清了清嗓子,閉上眼,試圖尋找從前的感覺。她確乎是很久沒唱過歌了。在她的同族之中,她也不是唱得最好的那個。正如人類一樣,每位鮫人也都擁有自己的長處。有唱歌好聽的、精通織綃的、驍勇善戰的、方向感極佳的、對溫度與海流敏感的……唯獨她自己,似乎沒有什麼最為精通的事。若硬要為她評個獎項,最有膽子將尾巴割開去驗證傳說的瘋子,她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不能想這些無所謂的事了……她在心裡勸說自己,同時尋找著在水中歌唱的感覺。她很輕易便能回憶起在深海中暢遊的時光,畢竟她已經那樣生活了上千年,在人間的區區十年還不足以讓她淡忘這些骨子裡的記憶。很快,她覺得自己變得很輕很輕,恍若在水中搖曳。風像洋流一樣輕輕拂過她的鰓,她的鰭,她的長髮、衣襬,和美麗的尾巴。好似真有股溫熱的水流穿過喉嚨,又從早已消失的鰓下濾出。同時,人類所言名為“丹田”的地方,好像多生了顆心臟似的,開始微微顫動。

    她輕啟薄唇,不難傾洩出一陣仙樂般的旋律。

    她知道自己在同族中唱得不是最好的,但她卻從奶奶那裡學到比誰都要多的歌。這是其中一首,沒有歌詞,只有韻律——鮫人的歌都是這樣,只有很少帶有文字,而且是鮫人自己的語言。他們認為,文字在一定程度上雖能傳達意思,卻不能完全傳遞感情。這或許與海中沒有用紙筆專門記錄信息的文化有關。而這些歌曲的節奏和曲調,確實能表達出比文字多得多的含義與感情……至少對鮫人而言是這樣的。歌聲很輕很輕,但問螢分明覺得,當它響起的那一刻,萬籟俱寂。

    這嗓音婉轉、輕柔、空靈,即便沒有任何伴奏,也能攝住人心。不如說,任何形式的伴奏都配不上它,它從被製造出的那一刻起就是為了一聲獨奏。這首歌彷彿是有畫面的,而這畫面正是它所要展現的意思。眼前雖是高山,問螢卻分明看到了寬闊的海,還有天邊溫暖的殘陽,像是秋日熟果緩緩融化,將一份甜蜜流到海洋裡去。海面上漂著一層薄薄的金色,似乎散發著甜蜜的香氣,甚至有些醉人。畫面是如此祥和,如此靜謐,沒有任何屬於生命的影子。這時候,哪怕一條躍出海面的魚,或是掠過天空的海鷗,都會破壞這份溫柔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