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二百四十一回:日不移影

    “都是陶工活兒。”

    “哎,這裡面有個門。”

    問螢已經站到裡面了。這個空間的地形很狹長,像個長長的走廊。寒觴的火光暫時無法照到這個地方,問螢自個兒在指間點亮了一團青白的火焰。在這樣的照明下,他們的確看到了一個完整的門。寒觴走上前,猶豫地看了看友人們。謝轍和皎沫都不約而同地點點頭,他才伸出手,敲了敲門。

    咚咚咚。

    沒有人回應。

    寒觴皺起眉,將耳朵貼在上面。大家問他聽到了什麼,他說什麼都聽不見。正當他準備將臉離開門上時,門突然開了,差點讓他栽一跟頭。謝轍覺得,自己有權在此刻幸災樂禍。

    不過,確實不是時候。門雖然打開了,卻沒有人,就像它自己主動打開一樣。一股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簡直比正午陽光暴曬的街道更讓人痛苦,還帶著一股土腥味。畢竟這是室內,熱氣都被悶在裡面。他們都站直身子,左顧右盼,發現這裡倒是明亮很多,寬敞很多。

    屋裡竟有個窯,但沒有開始運作。不然,恐怕他們從外面就能看到黑煙了。一旁的地面上躺了個沒穿衣服的人,四人初見時都嚇了一跳。但他們很快反應過來,這不是一個人,而是個躺在地上的土偶。它神態安詳,臉上有著細密的皺紋,像個安靜睡去的老人。儘管它還是陶土的原色,但那巧奪天工的技藝還是會在第一眼迷惑看客。

    他們的目光都被這假人吸引,但隨後謝轍注意到,在土偶的旁邊分明還有一人。

    那人佝僂著背,看上去也上了年紀,甚至比他雕刻的這人要更加蒼老。他臉上的皺紋像是山巒嶙峋的斷面,弓著的背像是在衣服裡墊了枕頭。他灰白的頭髮十分稀疏,像是入冬後只剩零星枯草的荒原。他看上去垂垂老矣,卻有一雙無比穩定的手。他正攥著修坯刀,一點點刻畫著土偶手背上的皺紋。

    “這就是……神醫嗎?”問螢難以置信。

    怎麼看都像個手藝人,和郎中二字實在不搭邊。何況不論是外面的走廊,還是這裡的土窯,沒有一處擺放著諸如草藥櫃之類的東西。那白髮老翁雖然上了年齡,耳朵似乎還是好使的。他扭頭看了一眼問螢,那深陷得讓人看不清的雙目像是兩個漆黑的無底洞。

    “咳咳、咳……”

    他像是要開口說話,卻被卡住嗓子,別過頭連續咳了很久,震耳欲聾,動靜大得幾乎要將房上的灰塵都震下來。他們憂慮地望著這個可怖的老人,他終於停止了咳嗽,站起身,一步一步蹣跚地靠近他們。在這小小的軀體中竟然散發出一種詭異的壓迫感,讓他們小幅度地後退了一步,只有寒觴站在原地,皺眉打量這位白髮老翁。

    老翁本就不高,還佝僂著,站在他面前像個小孩一樣。他努力仰著頭,望著寒觴,從側面看他的脖子都快折斷了。老翁抽著鼻子,在他胸口下方嗅了嗅,又側過頭,聞了聞身後的幾人。隨後,他用沙啞得像燃燒的木柴一般的聲音說:

    “妖孽。”

    “……”

    的確只有謝轍是尋常人,可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委實有點羞辱人的意思。還沒等寒觴問個明白,他又背過手,轉過身去,指間還彆著那把修坯刀。幾人都躊躇不前,眼神交流再三,謝轍終於代表友人向前幾步,走到那老翁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