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一百七十九回:風和日麗

    男人們……便大不一樣了。

    睦月君活得足夠長久,甚至在他生前,渡人就成為了他存在的意義,現在更是唯一的宿命。它既是工作,又是生活本身。她雖和睦月君接觸的次數不多,但每一次與他閒談幾句,都如沐春風,三言兩語便獲益匪淺。與這樣的人打交道是極為舒服的,漫長的歲月早已將他化作紅塵本身。你知他年長於你,閱歷豐富於你,能力遠勝於你,你便連一點自卑都生不出了——彷彿他生來如此,生來就是向你的水準兼容,以你能理解的方式旁敲側擊,潤物無聲。或許他什麼都不說,你只是站在他的身邊,就彷彿置身世外,融於草木,與三千世界同在。

    再說回極月君。那人倒也活得超脫,活得瀟灑,活得滾滾塵寰奔流而過他也纖塵不染。相較之下,雖然霜月君與他接觸更多,或許是自己生前與他便已是朋友有關。大多數時候,他是個與江湖二字更為貼近的人,而且他對誰都很親近、隨性,比很多人都少幾分客氣。他在自認為該禮貌的時候極盡禮貌,又在他自認為沒必要的時候隨意至極。不過少部分時候,他給人的距離比睦月君顯得更加遙遠。或許,因為霜月君認為後者是自己的長輩、前輩,而極月君雖也是前輩,同時卻又是自己的同輩……這說起來有些複雜。感覺更遙遠的人,怎麼同時又與自己更親近呢?或許是審度的角度不同。而且,睦月君比他還要年長更多本就是事實。可這麼說來,極月君分明也遠年邁於自己呢。這些她想不清楚,但也覺得不必非得明明白白。當時間跨度大到一定程度,許多倫理輩分上的事反而成了牽絆。

    要說與江湖二字最為貼近的,一定非神無君莫屬了。說實話,她有點兒怕他,過了這麼多年都是。再怎麼說,也是真真切切與“神”為敵的人,儘管是偽神。因為一些機緣巧合,她得知神無君生前的摯友是馴化了天狗始祖的那人。驚訝是理所當然的,不過哪怕在她生前神無君都只當他們這些晚輩,是獨立存在的個體。究竟是他分得清楚,還是他覺得不論如何這些血脈都早已和故友毫無關係呢……霜月君也不知道。她從來都看不懂這個男人,不必要的時候,也絕不會與他有什麼接觸。不過,若是武學切磋上的事,只要神無君肯賞臉,她還是很樂意抓住這個機會提升一下的。

    已經有蓮花陸續開放了。它們東一朵西一朵的,還沒到連成一片的時候。許多雖已昂首挺立,卻略顯羞澀,仍含苞待放,像亭亭玉立卻用手捂住臉的姑娘;有些從水中探出頭來,露出剛夠蜻蜓立足的尖尖,像是初學游泳、用足尖試探水溫的膽怯丫頭。

    整片池塘中,僅有一朵是盛放著的,像一團在水面上灼灼燃燒的火。

    這足以令霜月君的好心情一掃而空,憑空生出不悅來。她緩緩摸上腰間的封魔刃——她當然有理由這麼做。

    “哎呀,這個人好生無趣,也甚是不懂欣賞。路邊的花自個兒好好地開著,不過是離小路近了些,你就是偏要手賤薅一把的類型嗎?你是這樣自私又庸俗的女人?”

    聲音是從身後傳來的。她將什麼拔出鞘中只是一眨眼的事,此物的尖端就對準了發聲者的喉頭。不過,那並不是封魔刃,否則對方早已人頭落地。拿在霜月君手中的,是另一隻手所抽出的伴她多年的長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