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一百三十九回:舊瓶新酒

    妙妙只是不斷重複:

    “我沒有騙你,我沒有騙你……把手給我,我可以讓你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

    薛彌音記得很清楚,那天很冷,晚風有些大,吹得她手腳冰涼,腦袋也要凍住了。她的思維和她的身體一樣僵硬。但既然妙妙這樣說了,她便努力伸出手,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讓自己的關節咔嚓作響。寒風裡,妙妙穿著單薄的衣裳。真奇怪啊,她不冷嗎?她的手一定也是冰涼的。這樣的想法促使彌音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她甚至盡力將身子向前傾去。只是這還是太慢了,太慢了,每一次眨眼都是那樣漫長,每一次呼吸都令人難耐。可她的朋友並不著急,只是那樣親切地、天真地、甚至有些擔憂地望著她,等著她。

    在碰觸到她的手時,薛彌音渾身像是觸電了一樣。

    陣痛,劇烈的陣痛。她試圖用語言表達這種強烈的感受,卻開不了口。眼前鋪天蓋地湧來的景象讓她發不出一點聲音,就連呼吸也像是靜止。這是……這是妙妙的視角嗎?眼前有些模糊,像是隔了一層髒而透明的雲母片,而且視線有些搖晃,不住地在上下左右顫抖。是彌音自己在發抖,還是妙妙的視角正是如此,她尚不得而知。

    很快,她看到視野裡出現了熟悉的身影。

    露隱雪見·霜月君。

    在記憶中,她很少見過那樣的霜月君……不,是從未見過。她是那樣——那樣兇惡,那樣猙獰,那樣充滿戾氣。她的傘,葉隱露,是她的武器,至少她是這麼說的。彌音原本從未見她將其抽出傘筒,當做刀劍般使用的姿態,但現在見到了。

    那些片段混亂、無序、破碎,需要一定的方法排序重組,才能還原事情本身的模樣。但這已經夠了,薛彌音足夠清晰地認知到發生了何事。撥撩、揮砍、突刺,她是個六道無常,也是個陰陽師,是個鬥士。她在……攻擊自己——也不是自己,而是那時的妙妙,彌音不過是從她的角度看到了這一切。偶爾,她還能看到畫面的邊角閃過奇怪的……觸手?還是,蛇的尾巴?總之不是屬於人類的東西。

    那些場景斷斷續續,每一幕都很連貫,只是拼接有些粗糙,但記憶就是這樣稀碎。整場戰鬥或許持續了很久,但妙妙將這些經歷刪減壓縮,在須臾間灌輸進她的腦海,令她招架不得。很快,戰鬥走向了尾聲。她的視線滾了一圈,看到蒼翠樹葉間破碎的天空。霜月君走近了,直愣愣地盯著自己——她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她。隨後,她舉起傘,將尖端對準了……

    薛彌音驚叫一聲,遠遠地彈開了,像是記憶中的力量真正傷害到她了似的。

    但……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儘管沒過去多久。不知何時,彌音已經走到了鎮子邊緣,順著一條小徑來到樹林深處。她抬起頭,望著天空,覺得這一幕與那天幻覺裡看到的很像,但終歸不是同一幅場景。這裡的陽光是真實的、有溫度的,與那冰冷記憶中的截然不同。那時的天光蒼白無力,像一層輕飄飄的裹屍布被樹影剪爛,灑在自己身上,又揚起來,像輕飄飄的出殯的紙錢。

    她將手摸到腰間的匕首上。

    這也是妙妙給自己的東西,防身的東西。她從來沒有親口說出讓自己去做些什麼的話,但她就是覺得,有一種聲音告訴她,她必須用它做點什麼。妙妙說,這把刀可以用來“修正錯誤”,而彌音卻覺得,有的事,有的人,就是最大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