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一百九十五回:無吐無快

    年幼的我被迫思考,自己所揹負的東西的含義。

    “小煥是運氣最好的。”

    手足們總這樣說。他們是我的親骨肉才對,我自己卻不得不將這個秘密埋藏於心。但大家的待遇都是相仿的——甚至比我輕鬆多了,難免心生不快。我抱怨的時候,手足們就說這種話,告訴我,作為本家唯一一個“長子”,恰好還這樣天資過人,是一件多麼榮幸的事。

    恰好……真的是恰好嗎?恰好,也真的是什麼好事嗎?

    人生在被幸運之石砸中的時候,多少會有些惶恐,生怕不久後就會失去,或是付出什麼其他代價。我倒是從未這麼覺得,我只覺得,自己一直在支付這個代價。

    不過苦中作樂,向來也是人類的本事。雖然院兒裡的孩子不能跟我玩,但我還可以找街上的啊?大一點的孩子都躲著我,爹孃教過他們,那個本家是不能得罪的。萬一出個好歹來普通人怎麼負擔得起?小一點兒的,有點怕我,畢竟我看上去太光鮮亮麗啦,和灰頭土臉的他們根本不是一路人。不過我總是帶著好吃的好玩的出來,就像吸引小動物一樣,慢慢地,他們也樂意跟我一起玩兒了。一開始,我是其中最大的。後來本家親戚或下人的孩子也會跑出來,和我們一起——包括我的書童。

    那是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可能……也算不上特別無憂。我還是要顧慮回家以後的事。因此大多數時候,我都在和爹孃、手足、教書的先生們、各種師父,還有看守護衛們鬥智鬥勇。我心思太多,嘴也太滑,大約要歸功於這個理由了。

    被發現就是毒打,禁閉。我娘倒是捨不得下手,我爹下手最狠。我真的不喜歡我爹,因為一年到頭,他沒多長時間在家裡。聽說,老爺子總是四處奔波,不斷地與各種達官貴人與陰陽術世家往來。我不明白我爹為什麼對我下手這麼狠,抽我的棘條上,刺都帶毒,我娘或者藥郎要給我擦許久的藥。晚上翻身都會痛醒。哥哥姐姐們說,是老爺子的期待太深太沉,迫切地希望我能獨當一面。所以看到我這副模樣,只是恨鐵不成鋼,打我也是為我好。

    我真的不明白——因為和我玩的小孩子裡,也有爹孃在別府當勞工當下人的,或者是常年經商之類的。他們回來,總是會給孩子們帶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就算是空著手,至少對他們也是很溫柔的。如果因為太調皮,被當孃的打得七葷八素,就會鬼哭狼嚎著喊爹爹,因為當爹的就從來不打自己,還幫忙勸架呢。

    我可真羨慕。

    我也沒有多喜歡我娘。在我眼中,我娘也是個兩面三刀的人。表面上有多心疼,嘴上說著自己有多愛我,家法卻執行得無比嚴格,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她總是垂著淚,滿目心疼,口口聲聲訴說著家裡的苦衷。

    口口聲聲,聲聲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