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二百八十二回:但為君故

    說著,如月君點燃了桌上的蠟燭,轉身鑽進一個小門,在櫃子裡翻找起來。唐懷瀾放下褲腳,呆呆地坐在凳子上,望著閃爍的燭火。外面天其實還亮著,只是這兒太暗了。

    類似“刮骨療傷”的事她不是沒做過,也不止一次。行走江湖,總是能被各式各樣的毒物所傷,不過他們本就出身製毒世家,從小身經百戰,倒也不算多怕。唐妄生老爺子有小根手指被切斷了,是他自己年輕時被淬毒的刀刃所傷,一時沒有解藥,情急之中出此下策。這一點她和唐傾瀾倒是學會了,徒手挖箭頭,燒刀剃毒刺,都是他們常乾的事兒。

    她不怕痛。先前將這些芽掐斷時,雖然不痛,但生長很快。於是她就挖肉,但就大概是手法不夠專業,也不能按照植物的根系與自身的經脈線路下刀,沒法斬草除根。後來,她再用刀片從芽根割下去時,也會流出血來,感到些許刺痛了。機緣巧合聽到如月君在雪硯谷附近行醫,她才前來拜訪。人總是會因未知的異常恐懼,這是正常的。

    她突然想到,有一次出任務,他們兩人都負傷了。雖然他們負責的環節算是圓滿完成,但下一部分出了紕漏,整個班子都被罵了一頓,藥也沒領足。她只是被刀割傷了手臂,而整個箭頭都沒入了傾瀾的肩胛側面。他卻覺得懷瀾比自己還痛,堅持要她先上藥,反正不急著把箭拔出來,止血費的紗布可就更多了,讓懷瀾緊著用。懷瀾通常自己處理傷口,雖然疼,但她清楚什麼時候疼,有多疼,都有所準備。包括與人交手時意外受的傷,她一時顧不上疼痛,所以大多時候她什麼都不怕。別人若幫她處理,她反而皺著眉,暗自提心吊膽。只有唐傾瀾下手時她幾乎毫無感覺,這也不知為何,他的確總是很小心。

    不過她若是幫傾瀾處理,他就鬼喊鬼叫,幫他沒受傷的手剪個指甲都嚎個不停。

    如月君拿著藥和刀片出來了。她讓她將褲子挽上去,腳就踩在長椅上,露出那些滿目瘡痍的“土壤”。她照做,一言不發。麻藥還是有效的,她只覺得有人在碰自己的腳踝,並不覺得疼。這感覺和傾瀾處理時很像。

    她一點也不敢懷念。

    “唐家一直在找你呢。”如月君一邊用刀片小心地割開細肉,一邊說,“他們也聯合左衽門下達了搜捕的命令。本以為你們都交代到那兒,削弱了唐妄生的勢力,沒想到他們只發現了唐傾瀾的墳,而你不見了。江湖上也沒人能說出你的消息,你的行動很隱蔽。”

    “傾瀾被帶回去了?”

    “是。好像追了名號,風風光光地葬了呢。”

    “葬禮和名號,也能被他們當成工具,當成說辭。”

    “這世間哪兒都是一樣的。不過啊,你可就成了眾矢之的,成了叛徒。可要小心,他們若是捉到你,一定會給你莫須有的罪名。”

    “真是漂亮的反襯。”

    “你有錢嗎?”如月君突然說。

    唐懷瀾短暫地愣了一下,微微點頭,說有一些。只是大部分錢在錢莊裡,不好取,唐家和左衽門一定會查到。但是她說,她會付醫藥費的。

    “……嗯,倒也不用。”如月君慢吞吞地說,“就先欠著吧。很快,我會有一場畫藝的比拼,大約會選一座大城。到那時,你若能賞臉觀戰,就再好不過了。”

    “好。”

    “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竟然小有積蓄。”

    “大部分錢輪不到下面的人領,分到的總是少得可憐。但吃穿用度都沒什麼開支,終歸能省下來。”唐懷瀾老實地說,“這些錢,我本是要換得自由之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