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一百四十四回:犬牙相制

    凜山海的確幾乎從未了解過賭場規則。若施無棄在,怕是一眼能看透。山海感到有些許不適,卻並不是因為人群吵鬧,或是場上的動物相互扭打。或者說,也都是因為它們……為這一切,這一切都讓他從心底裡感到噁心。

    他從不高估人性的,只是下限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事實所跌破。

    世間之善絕不是不存在的,這也是凜山海堅持下去的理由。但這些善如此卑微,如此細小,像是每個清晨分佈在千萬片葉子上的朝露,轉瞬即逝,也無法匯聚成江河。它們晶瑩、美麗,卻太渺小、太分散,在無數個早晨被無數個人的餘光瞄見,然後被遺忘,蒸發。

    惡卻如滴入汪洋的血,即使再細小,也能引來貪婪醜陋的群鯊。

    他止不住地嘆氣,止不住地搖頭,想要否定一切,卻不知該如何是好;想要改變著一切,卻不知該從何下手。太理想的事,他總是做不到。

    黛鸞突然注意到,之前被稱作張長弓的胡茬男人,突然代替了先前的人,來到了那處邊緣的高臺上。他突然開了口,聲音如洪鐘一般嘹亮,鎮住了全場幾百名喧鬧的人們。

    “諸位!諸位!聽我說兩句!”張長弓用丹田運氣,聲音雖然不大,卻清楚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裡,“聽我說!出於我們的安排失誤,讓各位鄉親父老外族來賓的錢啊,險些是竹籃打水了。接下來,我們立刻安排水虎與塗山怪鳥,都聽過吧?新鮮吧?帶了銀子的客人可以去東北角排隊下注,切莫擁擠,買定離手啊買定離手!”

    人們突然都精神了,一股腦地湧到場地的東北角去。山海周圍的位置變得更加空曠。舟皿站起身,拍了拍他們的肩膀,示意他們趁機向前挪一挪。黛鸞很迷惑。她覺得這人要是拿出念如今這臺詞的速度,去給門票蓋章,他們前幾天也用不著排隊排到天黑了。

    “有什麼好看的……”慕琬嘆氣,“而且水虎與塗山怪鳥,又是從何而來?這兩個妖怪可都不那麼簡單好尋的,抓到它們更是難如登天。”

    “誰知道呢。總會有要錢不要命的獵魔人幹這種事。”舟皿輕笑著,有些嘲笑的意思。

    黛鸞有些著急,她一邊手忙腳亂地提起這輕薄的紗,一邊慌張地追著他們,差點被拖在地上的一截給絆倒了。她喊叫著:

    “什麼啊?為什麼你們都知道那是什麼妖怪——這裡所有人都知道的樣子,只有我什麼都沒聽懂!”

    “嘛……也不用太在意了。”

    舟皿轉身架起身後臺階上慕琬的雙臂,一轉身就按在了最前方的座位上。按照原來的座次,他們四個人又坐了下來。這下他們看得更清楚了。幾個人拿著長槍耙子,還有大網,趁沒什麼人注意這邊時把那兩個猛獸往回拖曳。兩扇鐵柵欄徐徐降下來了,扣在地上時發出了巨大而沉悶的聲響。

    半個時辰後,人們悉數入座了,自然難免有為座位爭執的人,不過運氣很好,沒人找他們的麻煩——大概是人多的優勢。東北角的人分散了些,山海瞟了一眼,看到一個年齡與自己相仿,甚至還大一些的女人,正在那兒清點核對方才人群的下注。光線很暗,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