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七回:琴聲如許

    竟是山海的故人。

    況且是這般耐看的面孔——她本以為他當真像傳說中那樣,長著一副惡鬼羅剎的模樣。

    阿鸞再定睛一瞧,發現極月君的懷中臥著一隻紫貂。她向前走去,山海也跟上來。

    隔著淡薄的袖子,極月君輕輕摩挲著它柔順的皮毛。

    “這是個有靈性的貂。它本住在林中,有天和只大黃貓打起架來,竟把貓咬死了。後來,養貓的夫人到林子裡尋,以為是它不願回去。那時它便躲在樹洞裡,露出一對兒眼睛,婦人誤以為是她的貓,留下些吃的就走了。自那後,它天天都給婦人送些禮,算是報恩,也算是道歉。”

    “老婦為此很是苦惱,希望它不要再這樣做了。”山海這樣說。

    “那可不行。報恩這種事,就像報仇一樣,即使是接受的一方也是攔不住的。”

    極月君露出意味深長的神態,長袖撫過光滑的琴身。阿鸞覺得他話裡有話,細想卻聽不出什麼意思來。

    “但,以後教它送些野果之流罷。於人而言,死物確乎是詭異了些。”

    他很輕鬆地說著,阿鸞側目看了看山海。山海不說話,靜靜地望著他。輕薄的光裡,她看到山海的眼睛像一汪靜而深邃的水潭,於這方安寧下,悄然湧動著別的什麼。

    “啊……險些忘了正事。此物與你,你且收好。”

    極月君抬袖示意,另一隻漂亮的梅花鹿從不遠處走過來。它低下頭,角上架著什麼,一端垂下馬尾似的白絲絛。山海伸出雙手接過來,細細打量了一番。

    “這不是我在觀裡用的拂塵嗎?我要它來何用。”

    “自是有用的。”

    極月君用袖口掩在嘴邊微微一笑。

    “你找我就這麼個事兒?”

    山海的語氣並不惱,但他好像確信此人還有話要講,卻不喜歡他這樣賣著關子。

    “明日你到浣沙城北的裕安酒樓去罷,到那時,你便知道我要同你講的話了。”

    這番對話,讓阿鸞聽的是渾渾噩噩,雲裡霧裡。直到第二天醒來,她都分不清昨夜那虛幻的場面到底是不是一場夢了。只是看到山海手中的拂塵,與老婦人窗邊如石榴花般紅彤彤的一串果實時,她才浮現出一種跨越時空的錯愕感。

    “走罷。”

    山海整理好行囊,站在路口,迎著初升的朝陽,身上那件陳舊的煙白道袍隱隱散著金光。阿鸞困惑地揉了揉眼睛,這才邁著步子追了上去。

    他們很快進了城。

    正午時分,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小商小販都在賣著吆喝。阿鸞覺得這裡與黛巒城的景色別無二致,只有些小物件小首飾的風格,比起故鄉有些許差異。

    “你好像覺得很無趣?”山海這樣問。

    “只是……覺得好像,沒有我想的那樣新奇。和我在大集市上見的差不太多。”

    “那是自然,這兩座城本就沒有隔著太遠。”

    午時過半,二人如約來到了極月君口中的裕安酒樓。這酒樓裝潢得氣派極了,雕樑畫棟,在高懸的太陽底下煜煜生輝。這酒樓少說有四層,山海站在樓下直髮憷,不知這一頓茶錢就要花掉多少盤纏。

    “比起我們那兒的是差了些。”

    阿鸞抱著雙臂評頭論足,凜道長翻翻白眼,著實猜不透極月君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何況,這酒樓進出往來的人,不論男女,都帶著點脂粉氣。不用說,這酒樓怕也是沾了點聲色之息。自認修道之人的凜山海實在不想擱這兒站著,再看一眼呆呆的阿鸞,他更犯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