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回:裂痕
九方澤不說話,只是冷眼看著他。徵接著說:
“大家都是時代洪流的受害者……不想著變,可不行吶。有時候我都覺得,我師父和你們的老夫人可真像啊……我可沒有貶低任何一方的意思。只是,我對你們這些舊時代的富貴人家,實在有些難以啟齒的偏見。我今天說話若是不中聽,那並不代表霏雲軒的意思,只是我個人罷了,還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見怪。”
“既然如此,就換個會說話的人來。我確乎也想不明白,你們——好的,你,到底想從虞府裡撈些什麼。”
“你怎麼聽不懂人話呢?我都說了,我就隨便提那麼一嘴,不是真圖你們傢什麼東西。說得好像你們還有什麼可圈可點的東西一樣。”
“我聯絡你們數次都不曾回信,獨獨上次與玉衡卿面對面聊了一陣,她才打發你來。她果然沒把我說的話當一回事。”
“你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不管來的人是我,還是我的同門,說話方式可能不一樣,但態度是不變的。你擔心什麼?這不,大小姐好些日子沒出什麼狀況了。這不是一切正常嗎?她好端端的,我們帶壎來做什麼?法器可不是疫苗,這東西不論對聽的人,還是對吹的人,用多了都不是什麼好事。”
九方澤知道,再跟他說下去也沒什麼用了。事實就是,霏雲軒的人並沒有帶壎來為大小姐演奏,態度還十分囂張,甚至算得上惡劣。反正核心思想,就是不願再動用法器的力量,為大小姐調節三魂七魄,以維持其穩定。他很清楚,一開始,把大小姐的命交給其他星徒來掌握,這件事本就不是長久之計。但沒辦法,這是老夫人的意思,她總覺得自己對霏雲軒有莫大的恩情,幫這點忙是應該的。九方澤不可能跟主人家講道理,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徵的話雖難聽,卻沒說錯什麼。九方澤拼盡全力,想維持虞府的體面,奈何人家看得透徹。太不利了,所有的事都……在任何方面,他們都不掌握主動權。就連水無君前來相助,也是事出有因。虞老爺和虞太太也靠不住。他們並不像其他人一樣在機關裡混得風生水起。這兩位,不過是趕上紅利,蹭得一官半職。很多事,都需要對時代有著極強敏銳性,可他們都太過遲鈍。虞家打祖上就只會死讀書,不諳人情,不懂變通,僅剩的一丁點兒心機都鬥到了宮裡——當今又不存在什麼“朝廷”。
所以,他們確實沒寄什麼錢來……寄不來錢,虞老夫人都不許把信給大小姐看。可是,夫妻倆也難得掛念一次孩子,誰叫她長成這麼不討喜的樣子。大小姐太可憐了,這一切本就不是她的錯。這堆爛攤子,還不知能不能落到她的身上。
她若當真接過重擔,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這紫砂壺真不錯,”徵把茶壺端詳了半天,“我曾工作過的將軍府裡也有一個。”
“如今還有將軍呢。”九方澤順口接了一句。
“唔,不算是吧。前東家世代都是武將,驍勇善戰。他們祖上更有人隨前朝先帝建功立業,落得好大的官賞。我之前是給他們家彈琴的……算了,不扯這些,今天說得夠多了。”
說罷,徵放下茶壺,背過手去,搖著頭便離開了。九方澤喊人送客,徵拒絕了,說他來回這麼多趟,早就輕車熟路。當然,下人們還是在後面跟著他,畢竟是大管家的意思。再說了,要是這傢伙沒有打道回府,而是在院裡瞎溜達起來,九方澤對老夫人可沒法交代。
徵當然是老老實實回霏雲軒去了。兩家之近,原本不需要坐車。但他想了又想,覺得自己在這兒耽誤了太久,還是快些為好,便喊了黃包車。到了戲樓門口,他可又後悔了。好巧不巧,商師姐正站在門口,大聲訓斥幾個掃地的弟子。早知就再磨蹭一會,躲過她的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