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五十三回:撞邪

養一個孩子要多少錢呢?什麼樣的條件,才能再給她要個弟弟妹妹呢?她那時候小到對錢沒什麼概念,但如今回過頭,也不覺得自己曾過得有多清苦。相對於現在不少養育著複數個子女的家庭,她那陣甚至算得上優渥了。想要的基本都有,尤其是課內外的書籍,從來少不了她的。

大約父母的標準比別家要高吧。他們都是知識分子,希望孩子能過著很有保障的生活。生太多孩子的,除了少數有錢到根本不在乎多一張嘴的家庭,便是大量的、沒讀過書也沒什麼錢的人們。他們的孩子是賭注,是籌碼;他們想博勝的,興許只有自己的未來。

但真到了晚年又是一番怎樣的景象,梧惠不好說。她見過很多不大樂觀的例子。有窮人家生了孩子,砸鍋賣鐵供他讀書,如今過得不錯;有窮人家生了太多,吃飯都成問題,便也上不起學。上不了學,在村裡的種地,城裡的打工,都賺不來多少錢。他們再各自開枝散葉,只養得起自己的家。他們可能會突然想,該送孩子上學,也可能繼續這無盡的循環。

還是要多讀書。

那時的梧惠是不理解的。她讀書只是因為無聊。她想有個伴兒,想不來自己會因此失去什麼。但就算真短些什麼,作為孩子,她大概也察覺不來——因為對生活水平本就沒有清晰的認知,多了少了自然也沒有感覺。說不定,多一個人帶來的陪伴還能讓她忽略這些。

她會這麼想,是因為父母總不在家,又不放心她一個丫頭在外面亂跑,陪伴自己的便只有玩具,只有書。僅有的玩伴和課堂的同學,也都有兄弟姐妹,好像只有自己孤單一人。不過某一天她不想了:同在一班的一對兄弟為了什麼她想不起來的破事打了一架,頭破血流,還被叫了家長——又是一頓毒打。她覺得自己一個人挺好。

想了這麼多,不知不覺走了很遠。這邊的路不好走,沒鋪水泥,也沒有磚。周內下過一場雨,這裡還有些泥濘,但勉強能走。江邊已經沒了護欄,最近的那些居民區也變得簡陋。周圍也沒有人,只有蟲群發出單調的嘶鳴。

梧惠正準備離開,卻發現前方有人影站在那裡。

是個……女人嗎?一個有些胖的女人。沒什麼燈光,僅藉著月亮,梧惠看得模糊。她一人在樹旁,腳邊沒幾步就是潺潺江水。梧惠有點擔心,該不會是遇到什麼困難的人,一時想不開,要往下跳吧?就算只是暗自傷心,這地方也太過危險,一不留神就要出事。

梧惠不是多管閒事的人,但也不是見死不救的人。

“那裡太危險了,”她一邊靠近一邊喊,“您還是離遠些吧!”

那個低著頭的女人緩緩抬起頭,卻沒有看向她。梧惠又靠近些,對她說:

“您心情不好麼?怎麼一個人在這裡。現在太晚了,可一定要注意安全。”

“你能看到我?”

在那女人轉過頭的一瞬間,梧惠頭也不回地跑了。

那女人不是胖——而是腫。被水長時間浸泡的臃腫。不僅如此,她的臉上還有坑坑窪窪的溝壑,像是被什麼東西啃食過。即便是微弱的月光,梧惠也能看清皮膚上異樣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