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四回:無神論

  “誰知道呢。可能最近忙,人手不夠,或者分配給你的人恰好是她。畢竟是幹實事的,也不是說親人做貼身的活計就什麼都不用幹了。不過你這事兒,大概率最後不了了之,建議你別有太高的期待。”

  “我知道。我就是……唉,真是心疼錢。沒工作幾年,本來就沒攢幾個家底……”

  “還是心疼命吧,死了就什麼都沒了。”莫惟明語氣平淡,帶著一種老練,大約是對很多病人說過這樣的話。他緊接著說:“觀察一週,沒什麼意外就可以辦出院了,少花點錢。”

  “出院才是要花大錢呢。”這可是最值得哀怨的部分。“我沒有家人在身邊。我也……不想寫信讓他們過來照顧我。”

  “嗯……你這個程度的骨折,完全恢復少說要三個月。不過,養得好,一個月就能拄拐下地。請一個月保姆的錢,可以向報館預支吧?實在不行讓你相好照顧你。”

  “我說了我沒有相好。”

  “喔,你上次說的只是——你的同事不是你對象。原來你真沒有?”

  很難說這算不算人身攻擊。莫惟明還是淺笑著,但梧惠不覺得好笑。她不知道這些話的樂趣在什麼地方,只覺得他是個很無趣的人。雖然她的表情整體沒有太大變化,但那沉下來的臉色還是讓莫惟明察覺到什麼。

  “或者向朋友借點錢。”他補充道。

  “行了,不關你的事。欠你的錢我已經還清了。出院的時候,別給我開太貴的藥。”

  “那也不是你說的算,這是要根據你的情況判斷的。有些藥是便宜,見效慢,要吃很久。你好利索些倒是能提前復工。”他低聲唸了句,“欠我的錢……玉樹真是什麼都說啊。”

  “什麼?”

  “沒什麼。”

  莫惟明坐到隔壁床上,梧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肯走。查房是會閒聊到這種時候嗎?他沒有別的病人,或者其他工作要做嗎?就算只有一個眼睛瞅見他也煩得慌。

  “你總是板著臉,”他歪頭看她,“我會懷疑車禍造成你面部神經的損傷。”

  “我一直這樣。”

  “不喜形於色,高手。”

  “又沒什麼值得高興的事,為什麼要笑?”

  莫惟明覺得自己好像被微小地針對了一下,眉毛微微抬起,但表情並沒有變。

  “話說回來,父母不方便,你沒有別的兄弟姐妹麼?還是都已經工作了,或者在上學。”

  怎麼還嘮起家常了?但梧惠沒有很反感。雖然沒有值得高興的事,但除了住院本身,也沒有更多值得厭惡的事。她普通地應道:

  “我家只有我一個。”

  “這可真少見啊……”

  “你有兄弟姐妹?”

  他們有沒有說過你說話很不中聽?

  “嗯,有個弟弟。”他想了想,“現在只有我一個人。”

  梧惠沉默了。還好沒把剛才的心裡話說出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大約是什麼不幸的事。不過他如今能坦然說出來,應當也算走出來了。梧惠對這些事沒有濃烈的興趣,也不覺得在這種情況下打聽別人的隱私是禮貌的。也許有人會表露出無限的同情——不論是真心安慰還是感動自己。梧惠自己不喜歡這種程度的關注,也就不會這麼對待別人。有人訴說自己的悲劇,是希望得到這種關心。但就算莫惟明是這種人,也輪不到她一個尋常病人說這種話。等她出院之後,或許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不再會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