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四百二十回:回山倒海

    但……那些人是誰?

    霜月君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同時觀看所有人的人生進度。他們的衣食住行,他們的喜怒哀樂,都在她眼前一刻也不停歇地放映。強烈的情緒在她的心中堆積。那些人太多了,那些人瞬時所結算的一生的情感也無法被霜月君短暫地理解。可是,像是大病去後殘留的後遺症,那種消極的存在卻以積極的形式活躍在心頭。那些人的感情像是灰塵,雖然沒能像碎石一樣在她的心房上留下凹槽,卻層層堆疊,牢牢地將她包裹,令她透不過氣。

    回過神來,已成了繭中之物。

    她像是當真化作擁有複眼的蟲,每一面眼都應接不暇。當時間過去得足夠久,當這窒息的感受已瀕臨極限,所有人的身影都在棺木中重合在一起,化作一個人的影子。那個人影遠遠地站著,卻突然朝她拉進。霜月君分明是一動不動的,是那幻影衝向眼幕才對。

    那竟是一個霜月君無比熟悉的面孔——她自己的母親。

    年邁的母親伸出遍佈皺紋的手,親切地呢喃著:

    “琬兒,回家了。”

    霜月君突然從凝滯的時間中被解放出來。

    究竟是這場令她困惑的幻覺終於結束,還是該歸功於——鍾離寒觴,這都是有可能的原因。是了,寒觴突然在藍光乍現後不顧一切地衝了過來,將霜月君狠狠地推了出去。他的力道並沒有好好控制,或至少沒能做到控制。他知道,這力量或許是會對霜月君造成傷害的,但沒關係,再嚴重的傷害都不會比兩舌更加過火。

    兩人倒在草地上,髒兮兮的雪與塵蹭了一身。霜月君恍惚地坐起身子,一手仍牢牢抓著傘柄,另一手卻死死捂住腹部的位置。

    “受傷了嗎?!”寒觴的語氣像是質問。

    “……沒、沒有。”

    她的語氣不太肯定,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她的精神仍不在狀態,思緒渾渾噩噩,眼神也無法聚焦。寒觴以為她失血過多,伸手試圖將她的手腕扯開。就在此時,他感到身後一陣凜然的殺意。他一掌推開霜月君,同時側身躲過降魔杵的一記揮砍。兩舌那扭曲的笑意還掛在臉上,似乎成了她面容永恆的一部分。

    寒觴極盡所能地對兩舌的攻擊進行阻止。很大程度上,他為霜月君拖延了時間,可她不能再一個人乾坐在那裡。霜月君終於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將手緩緩從腹部挪開。她衣內有個口袋,那裡裝的正是藍珀。可當她將手鬆開的那一刻,一個念頭就在她的心中得以確認。這誠然是一個令人萬念俱灰的結果。

    當然是藍珀碎了。

    但也許是個好消息——它沒有碎得那麼徹底、那麼細小。應該說,它只是被一分為二了——若是其他的殘渣可以忽略不計的話。原本堅固的藍珀被削去了一塊,斷口勉強平整。若將大的部分定義為整體,那麼與它分離的部分,約有它原本體積的五分之一。

    幸虧沒有傷及核心……中央那塊不規則的、疑似水母的水膽尚在,它只是多了一個平滑的“底座”。它本不那麼規則,但如今可以將這個斷口穩穩地擺放在一個平面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