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來世 作品

第608章 過江(2)

 後世的齊魯,某個非常有名的公司曾經在某段時期內進行過一輪騷操作。 

 這個操作大抵是這樣的: 

 這家公司的前身是某個非常有名的煤礦,在千禧年後,出於降本增效提高市場競爭力等各方面的考慮,組織上要求其進行體制改革,然後依託其為主體,重組成為一家新的能源集團。 

 當時流行的是混改,普遍認為引入民營資本和外國資本可以有效提升企業的管理水平。 

 於是乎,在這家公司便開始面向社會資本發出招標。 

 中間的過程就不贅述了。 

 最終的結果是,某家並不怎麼知名的企業注資了數百萬元后,成功獲得這家企業相當大一部分比例的股份,該企業也順利地重組成了新的能源集團。 

 然後呢,有意思的來了。 

 過了幾年後,該能源集團開始謀求上市,由於其主業是煤炭開採和冶煉的緣故,煤炭又是國家重要的戰略性資源,因此為了能源安全,像該集團規模如此龐大的企業,在上市之前,首先要把國資股份擴大到一個合理的比例,這樣才能放心在上市後把部分股份流通到二級市場裡去。 

 可是經過幾年的發展,該集團已經變成了一個資產過千億的巨無霸,想要通過增資擴股的方式去擴大國資股份佔比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 

 怎麼辦? 

 很簡單,ipo之前先回購股份唄! 

 於是乎,便以兩百多億的價格,從當初那家不知名的注資企業中,將股份重新買了回來。 

 短短几年的時間,幾百萬的投入就變成了兩百多億,數千倍的回報,估計索羅斯見了都會流淚。 

 雖然由於那家注資企業的實際所有人是某個二代的緣故,這次的股份回購引起了組織上的注意,但這件事從頭到尾,所有的操作都是合規的,而且每一步都是按照正規程序走的。 

 看見沒,這就是金字塔尖那批二代們的操作。 

 絕大部分影視劇裡那些某某夜場和酒吧又或者某某放貸公司的背後站著一個頂級二代之類的情節,全都是扯淡的,就算是有,那也是三流角色;真正的頂尖二代從來不會幹這種風險高,收益卻只有芝麻綠豆點的事情。 

 利用手裡面的資源優勢,尤其是信息優勢,“洞見性”地先人一步,像一個穿越者一樣通過合法合規(至少是當時合法合規)的方式在那些具有資源獨佔性的領域獲取超高的回報,這才是他們的生意之道。 

 春城的某體育城如此,麗江的某冠酒店如此,甚至於千禧年前後各地雨後春筍般出現的各種街,各種城、各種中心也是如此。 

 國企體制改革是開放後第三波戰略調整,也是最有機可乘的一波浪潮,中間自然少不了一大堆的蠢蠢欲動之輩。 

 對於這種事,楊默從來沒想過要去搞對抗,也從來不覺得自己這隻螻蟻有資格和能力搞對抗。 

 所以當一個月前,有人找上門來,希望德州城產基金公司能夠網開一面,允許某家已經參與到了災區重建計劃,並且拿到了相關供暖、化肥原料供應訂單的煤礦企業“有序地進行體制改革,面向社會資本招標,以求儘快擺脫歷史債務包袱”的時候,楊默只是假模假樣地跟對方拉扯了一陣子,然後提出了幾個對方勉強還能接受的條件後,便達成了協議。 

 對方之所以率先會來找楊默,那是因為各種災區援建項目實際上都是由城產基金公司做的規劃,那些已經中標的項目對於那家煤礦企業當下的生計和營收非常重要,也是“企業股改”能否以一個相對溫和的形式進行下去的先決條件之一,因此為了避免楊默以資質不合格取消這家企業的供貨資格,避免一些眾所周知的風險,對方願意拿出誠意和代價來。 

 但這並不意味著楊默不點頭,對方就真的沒辦法了——改革嘛,總歸是要伴隨著陣痛的,既然大方向已經定了,那麼一些群眾不理解,中間產生一些小小的誤會和衝突,那也是無法避免的。 

 既然你沒辦法從根子上去拿捏人家,與其讓94年後某些單位連工資和補償都發不出來,只能淨身離崗的悲劇再現,你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提幾個對自己有利的條件,把當下的業務維持著,讓那些工人暫時有口飯吃……等到德州地區的經濟全面迭代起來,經濟活力和就業容納力大幅提高了後,這些工人就算下了崗,也不是完全沒有了退路嘛,德州跟衡水就隔著幾步路,讓你背井離鄉自謀出路或許很殘忍,但從衡水跑到德州來討生活,莫非很難? 

 人,才是社會經濟中最重要的生產資料,在具備最基本的就業容納能力後,人口越多,地區經濟越發達……這也是楊默當初倡議成立魯豫冀工業協作框架

的考量因素之一,其中期目標,就是對周圍的框架地區形成強大的人口虹吸力,而且德州是平原地區,哪怕吸過來上千萬人口,只要不是一擁而上,也絕對有能力容納的下。 

 …………………… 

 所以,當韋紅軍提及衡水某煤礦這個故例時,楊默只是輕輕笑了笑:“韋先生莫非也打算為地方企業的體制改革貢獻一份力量?” 

 “不知道打算前往考察哪家單位?” 

 “如果各方面條件都比較合適的話,我們德州城產基金公司卻也可以幫你引薦一下。” 

 聽到楊默對自己的稱呼從韋公子變成了韋先生,韋紅軍的心裡平滑了不少,看來對方也不是一點面子都不給的嘛。 

 但是聽到楊默說出“如果各方面條件都比較適合”這句話的時候,他又是忍不住心裡打了個梗。 

 對方這句話可以理解為許多意思。 

 比如你可以理解為自己這邊出的條件要讓對方動心才行; 

 比如你不可以把手伸進德州和蘭陵這兩個楊默視為自留地的地區,只能朝著其它地區的單位下手等等。 

 但這並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對方說出這句話來,其實在清晰無誤地表達出一個態度:我可以給你面子,但也同樣可以不給你這個面子,中間的尺度拿捏,你自己看著辦。 

 實話實說,像他這類人,不怕那種非常給面子的,也不怕那種全然不給面子的,卻最頭疼這種可以給面子但又可以不給面子的人了……跟這種人談合作,絕對是性價比最低的選擇。 

 想到這裡,韋紅軍哈哈大笑了起來:“楊總你說笑了,什麼企業改制,什麼生產管理這塊,我可不懂……我家老爺子經常教育我,說自己不懂的事情少去摻和,所以,也只能謝謝楊總的好意了。” 

 楊默聞言,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輕輕點了點頭:“令尊果然是高瞻遠矚,貿然參與進企業改制,但卻做不出成績來的話,的確不是什麼好事。” 

 這句話一半是在恭維,另一半卻是在警告。 

 地方企業改制這波浪潮的確混進來不少蝨子,但在這個過程中卻也篩掉了不少蝨子,有相當比例的一部分人在迎來了短暫的狂歡潮後,迅速地跌入人生谷底,甚至他們的父輩也不得不提前黯然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