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反向敲打（3）
“楊總，難得你這邊向市裡面尋求幫助，按理說市裡面應該全力幫你協調才對；”
“但不是我推諉，而是……這畢竟是你們石油系統內部的事務，我這邊實在是插手不了啊！”
尤亞坤一臉為難地看著楊默，語氣裡寫滿遺憾。
地方主管單位和央企是兩個系統，彼此之間並沒有直接統屬關係，因此除非是組織上有特別任命，否則地方上很難有什麼可以有效鉗制央企的地方，也很難去影響央企的內部決策。
如今的大型央企，佔地面積廣闊、職工規模龐大，宛如一個獨立的小王國，衣食住行、用水、用電、醫療、教育、文化，全都一應而足，足額納稅不說，也有自己的安保組織、派出所和紀檢組織，諸如鐵老大這類的頭部央企，甚至還有自己的法院，你讓地方上怎麼插手？
而石油系統雖然並沒有像鐵老大這麼生猛，但畢竟也是直接關係到工業經濟命脈和戰略安全的行業，依舊屬於妥妥的頭部央企，即便不考慮對於本地經濟的拉動性，地方上也同樣很難去影響人家的內部事務。
因此，尤亞坤的為難，並不是裝出來的。
楊默瞥了一眼尤亞坤，臉上的表情不變，指了指不遠處水位已然上漲了許多的運河：“自從進入六月以來，德州地區已經下過數場大雨了。”
“每一次大雨之後，隨著水位暴漲和排水分流，基層農村地區因為土地被工業廢水汙染，跟本地化工廠之間的矛盾和衝突總會爆發那麼十幾起；”
“這一方面在督促我們必須要快速加大排汙設備的產能，加快強制各廠安裝排汙設備工作的步伐；另一方面，頻繁的基層衝突，也意味著市裡面應該把環保工作重視起來……畢竟，gAp藥材種植已經是德州地區的重要產業之一，可持續發展，才是王道啊！”
雖然地方上跟央企是兩條線，但並不意味著一點辦法都沒有。
而環保，便是為數不多可以介入的制約之一……雖然這各地的環保部門要從九十年代中後期才開始發力，但實際上，早在八十年代後期，國家就很重視這一塊了。
關於這一點，央企的幹部很清楚，地方主管單位也很清楚，所以既然尤亞坤在那裝傻充愣，那他乾脆直接點出來就是……雖然環保工作是九十年代中期才開始狠抓的，但其實早在八十年代後期國家就已經重視起來了，之所以之前一直威名不顯，其實與當時並沒有推行分稅制改革有著莫大的聯繫，在此就不深入討論了。
見到楊默把話挑開，尤亞坤皺了皺眉：“可是孤島二號項目是修建在市裡專門規劃出來的新城區工業用地裡的，附近既沒有什麼農田，也沒有什麼群眾，在環保工作上挑毛病，不太合適吧？”
楊默伸出兩指在石桌上輕輕叩了叩，等到卓瑪麗分了一杯新泡出來的茶湯過來，這才轉過頭來看向尤亞坤：“尤市這話卻是一碗水沒端平了，難道只有基層農村的百姓才是群眾，市裡面的各家單位的職工就不是群眾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雖然孤島二號項目的施工地是在新城區，但按照規劃設計，它們的工業廢水排放系統，是與運河這邊串聯在一起的吧……如今商業示範區那邊正在擴容次級商圈，那些次級商圈所在的工業園區，有許多溝渠同樣也與運河聯通，一旦下那邊的環保不達標，幾場大雨運河裡的水位上漲，將臭烘烘的廢水倒灌進來，那影響的可是次級商圈數以百計的大小企業，數以萬計的職工，數以億計的gdp！”
說到這裡，楊默聳了聳肩：“尤市你也知道，像孤島二號這種大型化工項目，可能產生的汙染源來自方方面面，在晴天造成的汙染是一個水平，在雨天可能造成的汙染又是一個水平……即便是當下只是基建階段，以孤島二號項目的工程體量，光是機油、防鏽劑、油漆、各種惡臭物質的雨水析出量，就是一個無法忽視的水平。”
楊默悲天憫人地嘆息一聲：“如果一旦被評估出來會對商業示範區次級商圈的未來經營造成嚴重影響，出於負責考慮，大華公司那邊也只能建議次級商圈的那些主體企業更改甚至是調整業態規劃；”
“如此一來，定然會有許多主體企業的經營活動受到嚴重影響，原本可以新增的3億gdp極有可能腰斬不說，數以千計的企業職工甚至有可能面臨著生計困難的窘境……我怕到時候那些職工會鬧意見吶！”
“與此相比，我們德州城產基金公司按照市裡面的要求，通過發行城建債在
次級商圈那邊修建的公共設施可能面臨的資產貶值，卻也算不得什麼了。”
尤亞坤聞言，眼皮子忍不住跳動了幾下。
楊默這番話，幾乎與威脅無異，而且還是多方面的威脅。
誰不知道商業示範區次級商圈那些主體企業現在是唯你們大華公司馬首是瞻的，如今的大華公司在德州這一片是實打實的資源調度樞紐和商業意見領袖，但凡你們給出自己的評估意見，說受到某某原因影響，某某區域原本計劃修建的休閒街和批發市場沒發展前景了，那十家企業裡起碼有八家都不再會有信心，甚至會中途叫停施工隊，用以止損。
這一下子影響了上億的gdp，市裡面年底還怎麼交出漂亮的成績單？
是，市裡面可以去做思想工作，讓這些單位的工程繼續，但工程可以繼續，信心卻補不回來啊。況且這些次級商圈的業態規劃和經營調整一直以來都是大華公司在指導的，一旦大華公司中斷了這一塊的諮詢服務，別說那些主體企業了，就連市裡面都沒信心把這些次級商圈的經濟盤活。
除此之外，資產貶值同樣也會給市裡面帶來巨大的壓力。
由於底子差，dz市的財政預算一直很緊張，要不是有城產基金公司在那發行城投債，市裡面連城市擴建工作都沒辦法按計劃進行。
可在這個掛牌上市發行新股都需要求著人買的年代，不是你發了城投債就能募集到資金的，人家之所以會掏錢賣你的城投債，一方面是因為楊默的面子夠大，另一方面卻是衝著那5%的不動產+公共設施的分配權來的。
說白了，就是看好這些不動產和公共設施，尤其是不動產的升值空間來的……就城投債那8%的利息，這年頭誰能看得起？
那麼問題來了，一旦這些不動產因為當下的變故缺乏升值空間，在內在利益驅動不足的情況下，以後的城投債還怎麼可能賣的出去？
商業示範區次級商圈這一塊已經是dz市這邊除了大華工業園和市中心之外最優質、最有潛力的地段了，連這裡的不動產都沒能產生足夠的增值空間，你讓人家以後還怎麼心甘情願地掏錢購買城投債？
總之，在示範效應之下，這是市裡無法承受的後果，其帶來的系統性損失，絕對不止區區一兩個億的gdp可以比擬。
………………
看著楊默那悲天憫人的神情，尤亞坤深深吸了口氣。
眼前的年輕人是個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傢伙，他實在是不敢去賭對方會不會真的去發這個瘋……雖然對方就孤島二號項目說出來的那些環保問題，只要是個腦子正常的人都聽得出來是基本在扯淡，但到了楊默這種層次，想要借題發揮其實也無非只需要一個能勉強忽悠的過去的藉口而已。
該死的，這個混球上一輩子是土匪麼！？
放著好好的話不會說，動不動就擺出一副威脅的模樣！
隱蔽地咬了咬自己的牙後槽，尤亞坤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楊總說的有道理，的確是需要一碗水端平，國家現在越來越重視環保工作，基層農村百姓的利益我們要維護，城縣職工的利益我們也需要重視。”
楊默聞言，一臉歎服地笑了起來：“進入六月以來，德州地區的降雨量是越來越大了，即便是從年初開始市裡面就撥款修建了六十多座中小型水庫，但各地區河流支幹和溝渠的承浚能力卻是有限的，一陣大雨後水位還沒降下去，另一陣大雨便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