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六百八十一章 辛苦修行為哪般

    陳平安又問道:“如果我不惜代價?舍了法印不要?”

    霜降說道:“尋常元嬰修士,也要少掉半條命,與隱官老祖對敵,只要少掉半條命,也就等於沒命了。”

    陳平安輕聲道:“尋常。”

    霜降無奈道:“確實小有遺憾,隱官老祖以後廝殺,需要付出這麼大代價的敵手,肯定都不是什麼尋常練氣士。”

    陳平安笑道:“我們做筆一顆小暑錢的買賣。”

    霜降躍躍欲試,搓手道:“隱官老祖要是這麼聊天,瞌睡蟲就要死絕了。”

    陳平安說道:“我身上物件不少,又要馬上成為中五境神仙,你幫我覆盤一番,如何才能受益最大。重點在洞府、觀海和龍門三境的大小關隘,中煉之物與大煉本命物的搭配,以及最後結丹的關鍵。”

    霜降說道:“這麼大的事情,不如我陪著隱官老祖拾階而上,結伴登高?”

    陳平安笑道:“需要這麼些花頭經嗎?”

    話是這麼說,起身不含糊。

    就當討個好兆頭。

    早年離開倒懸山,與陸臺一起遊歷桐葉洲,對方早就洩露天機,提點過陳平安,修道之人,剛剛登山之時,大煉本命物,不是多多益善,不用刻意追求數目之多。

    世間大煉之本命物,大致分三種,攻伐,防禦,輔佐,例如一隻承露碗,在世間親水之地,就能夠幫助練氣士更快汲取靈氣,一枝春露圃栽種裁剪下來的楊柳,在草木鬱郁之地,也能額外增長靈氣。

    而大煉、中煉兩物,是要與練氣士討要“糧餉”吃的,所以擁有一兩件攻伐防禦之外的輔佐本命物,幫忙練氣士開源,至關重要。

    故而一位練氣士,結丹之前,積蓄靈氣有數,得看開府竅穴之多寡,以及每一處開府規模之大小,若是小門小戶,與那庭院深深的豪門宅邸,自然天壤之別。

    所謂的修道天才,便是兩者兼備,開府多,且府邸大。

    所謂的花架子譜牒仙師,往往便是空有府邸山頭,但是處處小巷陋室,不成氣候,一時風光,最終成就有限,這輩子只能在半山腰逛蕩。

    許多山澤野修,哪怕本命物不多,苦心經營一兩處本命竅穴和大煉物,再能夠圍繞著這份大道根本,琢磨出相適應的術法,一樣可以戰力出眾。一路縫補,哪怕走了條盤山小道,依舊跌跌撞撞,可以去往山頂,一覽眾山小。

    陳平安三處曾經盤桓過三縷“極小劍氣”的竅穴,分別擱放大煉的初一、十五,以及松針、咳雷,因為後兩者只是劍仙仿劍,而氣府又出奇之大,兩把恨劍山仿劍,得以擁擠於一室,竟是完全不成問題,而且陳平安看架勢,好像再多一把仿劍,都不成問題。

    只是崢嶸宗妖族劍修的那把本命飛劍“天籟”,以及霜降作為交換,送給陳平安的那把短劍,就只能與飛劍天籟一樣,溫養在養劍葫當中。

    實在是沒有多餘的氣府來安置它們,而且陳平安也不覺得它們適宜大煉。

    霜降開門見山道:“練氣士開府門,如開洞天,自行接納天地靈氣,是謂洞府境。人體三百五十六個竅穴,就是三百六十五座先天而生的洞天福地,日月更迭,晝夜輪轉,陰陽交融,這些人一生來就有的財富,不知羨煞多少精怪鬼魅。躋身洞府境,開九竅,便能躋身觀海境,女子練氣士,需要十五竅。你如今身具五行之屬本命物,已經坐擁五竅洞府,成為劍修之後,籠中雀和井底月,又新開闢出兩座,初一,十五,各有一座,松針、咳雷共聚一府,所以這就是十竅已開。”

    “躋身中五境的第一洞府境,一著不慎,就是‘水災禍殃’的下場,一旦人身小天地與大天地勾連,靈氣如洪水浸漫其中,肆意倒灌,你大道親水,並且因為純粹武夫的關係,體魄堅韌,且有那火龍拓展魂魄道路極多,又有一枚水字印坐鎮水府,半點不怕此事。”

    “所以躋身洞府境,輕而易舉,一般練氣士,還要小心拿捏個火候分寸,你就要反其道而行之,儘可能多的吸納靈氣,務必要以牛飲鯨吞之勢,一氣呵成,尋覓出更多的水府、山祠等洞府的相親之地,就像人間五嶽,也該尋一處儲君之山,作為輔佐,只是你們浩然天下不太講究此事,在青冥天下,不但是山君,還有那水仙,都會將儲君之地的選址,視為頭等大事。試想一下,你五行之屬,各自有一處輔佐洞府,結丹之前的靈氣積蓄,便十分可觀了。既不用擱放本命物坐鎮其中,免得廝殺慘烈,隨隨便便就給人傷及大道根本,卻能讓你在修行路上,汲取、儲藏靈氣,事半功倍。只是到底哪些氣府適宜擔任山水‘儲君’,就藏著個關鍵訣竅了,開洞府,何等大事,宛如天地初開,靈氣倒灌,所過之地,會有許多顯化,護道之人,若是細心觀察,就可以找到些蛛絲馬跡,微妙跡象,稍縱即逝,所以護道人的境界,得夠高,不然白搭,即便知道了此中訣竅,亦是枉然。最少是仙人境起步,換成玉璞境看出了端倪,他敢出手嗎?自然是不敢的,人身天地初開之大格局,隨便闖入其中,是護道,還是害人害己?”

    陳平安一直在豎耳聆聽,不願錯過任何一個字,只是嘴上卻說道:“你說得太粗淺了。”

    這是陳平安生平第一次如此鄭重其事,對待自家修行事。

    化外天魔所說的洞府儲君之地,以及躋身洞府境之初始,就等於是“天地初開”,確實是陳平安首次聽聞。

    兩人緩緩登高,霜降笑道:“在我看來,你唯獨煉化那劍仙幡子,是妙手。可是煉化那仿造白玉京,一同擱在山祠之巔,就極不妥當了,如果不是捻芯幫你更換洞天,將懸在木宅門口的五雷法印,趕緊挪到了掌心處,就會更是一記大昏招了,一旦被上五境修士抓到根腳,隨便一道精妙術法砸下去,五雷法印非但半點護不住木門,只會變成破門之錘。修道之人,最忌花哨啊,隱官老祖不可不察……”

    陳平安毫無徵兆地一巴掌拍在化外天魔腦袋上,打得在霜降原地消逝,瞬間在別處現身,它跑上臺階,仰起頭淚眼汪汪,“隱官老祖,不教而誅,為啥嘛。”

    陳平安斜眼道:“你先前關於我那些煉化之物,是這麼講的?”

    霜降想了想,自個兒胡說八道的言語太多,記不太清了,得好好捋一捋,結果發現真是自己錯了,可這隱官老祖也委實是太會記賬了,它只好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諂媚道:“那會兒是隱官爺爺,如今才是老祖宗,不一樣的。那老聾兒不也喊我爺爺,就不安好心,半點不心誠,對吧?如今我與隱官老祖,既是祖譜上的親戚,還是精誠合作的買賣夥伴,親上加親,咱倆這樣的關係,瓷實!”

    陳平安看似還算神色輕鬆,實則心中大為後怕。

    煉物之後,一旦與人廝殺,身體魂魄受到重創,打爛了竅穴,毀壞了大煉、中煉之物,就是典型的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依照本命物的品秩,不同程度折損一位練氣士的大道根本。世間事總是福禍相依,先前陳平安煉化五雷法印、青磚道意和仿白玉京寶塔,雖是中煉,用來各自輔佐五行本命物,自然裨益不小,可一旦所在本命竅穴受損,與本命物一起崩碎,雪上加霜,就會災殃更大,極有可能連累相鄰氣府一起崩塌稀爛。

    陳平安每次祭出煉化之物,就如化外天魔所說,一旦與本命物牽連,很容易被上五境練氣士循著收放之間的痕跡,找到本命氣府所在,而陳平安的五行之屬,本身就存在著牽引,找到其中一個,很容易就是找到全部五座!想到這裡,陳平安又是一拳砸下。

    中煉之物,無論品秩多高,裨益道行多大,不是不可以擱放在本命竅穴,但顯然必須慎之又慎。

    這次化外天魔早有準備,主動踮起腳跟,在陳平安身後凝聚身形,屁顛屁顛跟上隱官老祖,不忘稱讚道:“好拳好拳。以後咱們祖孫倆,結伴遊歷青冥天下,隱官老祖第一件事,就是一拳打爛那架敲天鼓,好讓整座白玉京和青冥天下,都曉得隱官老祖大駕光臨了!”

    陳平安自言自語道:“某些山澤野修的心態,如今得改改了。”

    許多微妙心態,在人生道路上,會是不可或缺的助力,但是到了某個階段,就會悄無聲息變成一種阻滯。

    不是全盤否定過往,而是念念相生,法無定法。最終這條根本脈絡一成,就有希望時時在法中,處處法無礙。

    例如山澤野修,可能是有一件煉化一件,只恨太少,只要開府足夠,管你三七二十一,三七二十四都沒問題。

    可大山頭的譜牒仙師,卻不會如此,只會精挑細選,在師門長輩的傳道護道之下,揀選數件煉化為本命物,其餘至多中煉,或攻伐或護身,錦上添花。每高一境,靈氣“漲水”一層,再多煉一件本命物,氣府竅穴的揀選,又是學問,還要早早揀選一處,作為未來結丹之室,早早經營打造,開闢出一座仙家府邸,虛位以待,只等“有仙則靈”。

    純粹武夫當中,還有一種被稱為“尖把式”的稀罕武夫,堪稱修道之人的死敵,每一拳都能夠直指練氣士丹室,面對金丹修士,拳拳指向金丹所在,面對金丹之下的練氣士,拳破那些已有丹室雛形的氣府,一拳下去,人身小天地的那些關鍵竅穴,被拳罡攪得翻江倒海,碎得山崩地裂。

    霜降一邊為隱官老祖清點家底物件,一邊說出它的詳細建議,以及耐心解釋為何要如此那般。

    例如它那把交給隱官老祖的“昔年刻舟”短劍,銘刻一個“瀆”字,肯定不適宜大煉,但是卻最最適合中煉,可以擱放水府池塘當中,先前以那水丹水運顯化而成的小小蛟龍,既假又弱,簡直就是玷汙隱官老祖的宅邸風水,根本不該凝為蛟龍之姿態,反而應該轉去凝為一顆寶珠,水運濃郁一分,寶珠就趨於實質一分,再加上它另外那把銘刻有“湖”字短劍,就能夠造就出雙龍奪珠之格局,那才是最佳選擇。

    還有那杆劍仙幡子,應當如何矗立於山祠之巔,又有一番大講究,絕非陳平安當下這般隨便一丟就算完事了。

    陳平安聽得聚精會神。

    這頭化外天魔,只要願意正兒八經“傳道”,無愧飛昇境身份,修為上則通天摘日月,言語赴下則建瓴高屋。

    陳平安受益匪淺,一顆小暑錢,買賣很划算。

    半路上,一位元嬰劍修妖族來到劍光柵欄附近,好奇問道:“你這年輕人,到底是如何修行的?為何能夠如此神速,每天變樣。”

    陳平安停下腳步,反問道:“聽說你身為劍修,卻精通望氣術,能夠勘驗龍脈,擅長尋覓洞府秘境?”

    那妖族笑道:“想學?你喊聲爹,我就考慮考慮。”

    陳平安取出自己珍藏的最後一張金色符紙,遞給霜降,“這顆小暑錢的買賣添頭,不算錢。”

    “謹遵法旨。”霜降低頭彎腰,雙手接過符紙,然後一閃而逝,去往牢籠之內。

    片刻之後,從那頭元嬰劍修妖族身軀當中“走出”,抖了抖手中符紙,上邊“懸掛”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如一粒粒水珠在那荷葉上,微微晃動不已。

    霜降朝著金色符紙呵出一口氣,所有文字牢固嵌入符紙,交給陳平安。

    那頭妖族罵罵咧咧退回霧障。

    陳平安問道:“元嬰地仙的心境,你也能穿梭自如?”

    霜降搖頭道:“因為當了多年的鄰居,走門串戶的次數多了,我才能夠如此閒庭信步,不然元嬰道心,哪個不堅若磐石,不花個幾年的水磨功夫,很難得逞。”

    此後霜降又說了觀海境的幾處內幕,比如道出了水府“點睛”一事的捷徑,之所以說是捷徑,並非什麼旁門左道,而是陳平安的底子打得不錯,天時地利人和皆有,可以多拜訪那些水神府邸,尋找投緣的神靈、水仙,相互切磋道法,以光明正大的路數,獲得對方的一絲水法真意,就能夠在牆壁上那幅水仙朝拜圖,多添一次“點睛之筆”,此事在觀海境做了,收益最大,結丹之後,也行,只是收益反而不如觀海境,大道玄妙,就在於此。

    所以修行路上,往往某個環節,就能讓練氣士心甘情願,拿出數年甚至是數十年光陰去緩緩消磨。

    臺階登頂,陳平安在牢獄入口處坐下休歇。

    霜降坐在一旁,一顆小暑錢到手,十分得意。

    陳平安說道:“接下來就要錘鍊武運了。”

    先前陳平安都沒有接納武運饋贈,只是這一次在劍氣長城,陳平安只覺得武運還不夠多。

    劍氣長城的劍道氣運,武運,都已積攢萬年,武運底蘊,當然沒法子與劍道氣運媲美,可此處劍修如雲,劍修與劍運的關係,僧多粥少,所以劍道氣運再多,也不夠分。就像陳平安養出兩把本命飛劍,就談不上多大的天地異象,而純粹武夫與武運,則是碗中粥不多,劍氣長城武夫卻更少,端起過粥碗的人,沒幾個,武運盈餘,自然十分可觀。陳平安這一次破境,又不算低,是從金身躋身遠遊,所以攫取極多,甚至還從蠻荒天下搶來一份武運,這讓陳平安心中大為快意。

    霜降側過身,使勁揉著眼睛,可憐兮兮道:“隱官老祖忙忙碌碌,身心片刻不得閒,瞧得我又仰慕,又心酸,百感交集,淚水直流。”

    陳平安伸手放在白髮童子的腦袋上,“雖然是虛情假意,聽著還是寬慰人心。”

    結果隱官老祖這話說得晚了,霜降已經自己炸碎身軀,在別地幻化人形,所以極為尷尬,一時間都不好意思跑去原地坐下。

    陳平安轉頭望去,神色玩味,霜降悻悻然笑道:“拳未出,意先到,直接嚇死我了。真不是我溜鬚拍馬,以後等到隱官老祖遊歷別處天下,甭管是蠻荒天下,還是浩然、青冥天下,一個眼神,哪怕是地仙妖族,都要嚇得肝膽破裂,跪地不起,乖乖引頸就戮!”

    陳平安收回視線,笑道:“那就借你吉言。”

    按照李二前輩的說法,人身肌肉六百三十九塊,皆可視為山脈、大嶽和小山頭,淬鍊武運,就像“開山”,能夠夯實一位純粹武夫的處處山根,武運的多寡,決定了開山的數量,若無武運饋贈,那也無妨,武夫廝殺分生死,技擊切磋分勝負,都可以淬鍊座座山嶽,一位武夫練拳的立身之本,只在拳法本身,不可刻意貪戀武運,沒了武運,天塌不下來,就算天真塌下來,更要練拳再出拳。

    陳平安問道:“關於武運,你知道哪些內幕?”

    霜降搖頭道:“我只修道,對於武學,所知不多……”

    陳平安突然說道:“一顆小暑錢。”

    霜降立即神采煥發,“有說頭,有說頭。”

    不曾想陳平安說道:“還是算了。”

    霜降一個後仰到底,手腳亂踹,翻來滾去。

    陳平安問道:“除了縫衣幫著錘鍊武運,有沒有其它立竿見影的法子?”

    一位武夫如果能夠以最強破境,當然是一種莫大殊榮,等同於被一座天下的武道所認可。不過這種破境,只是與同時代的同境武夫對比,曹慈的境境破境皆最強,分量極重,武運就多,鬱狷夫便要遜色許多,陳平安當年在北俱蘆洲鬼蜮谷,寶鏡山遇到的那位怪人,自稱楊崇玄,後來陳平安才知曉對方身份,其實是雲霄宮楊氏子弟,是那讀書人的哥哥,也曾以最強六境躋身的金身境。

    如此想來,陳平安覺得頗有意思,曹慈,鬱狷夫,還有楊崇玄,自己遇到過的三位純粹武夫,都曾當過一段時間的世間最強六境。

    霜降坐起身,病懨懨說道:“沒有的。捻芯的縫衣,十分精準,我倒是有些錘鍊手段,可惜只會過猶不及。我做買賣,十分公道,絕不會信口開河,被錢迷了心竅。”

    陳平安點頭道:“罵人不用拐彎抹角。”

    霜降一個蹦跳起身,伸出一隻手掌懸在頭頂,“天可憐見,隱官老祖你要是這麼冤枉我,信不信我一巴掌拍死自己,以證清白?!”

    陳平安舉起一隻手掌,示意自便。

    霜降正要說話,瞧見了個小崽子,大袖一揮,隨手抓來身邊,瞪眼怒道:“小王八蛋,膽敢覬覦我家隱官老祖的偉岸背影,你又不是個水靈小娘們!”

    原來是那少年幽鬱,因為老聾兒肯定還要返回牢獄,此次老聾兒去往城頭廝殺,就沒有帶走這位頂著個主人頭銜的少年。

    陳平安轉頭笑道:“幽鬱,如果不忙著修行,坐著聊幾句。”

    白髮童子立即幫著少年拍了拍衣袖,笑道:“幽鬱,愣著做什麼,趕緊去隱官老祖身邊坐著啊,多大的榮幸,換成是老聾兒,這會兒就該聲淚俱下跪在地上,磕頭謝恩了。”

    幽鬱坐在陳平安附近,少年有些拘謹,又不善言辭,乾脆就不說話。

    何況與那位年輕隱官還跟著一個白髮童子,聾兒前輩說這傢伙是位飛昇境的化外天魔,見了面就隨便,打打殺殺都沒關係,反正也防不住什麼。

    聾兒前輩都這麼說了,少年這還怎麼隨便?

    陳平安問了些幽鬱的事情,少年有問必答,家住何方,傳道人是誰,本命飛劍如何,先前大戰沒能殺妖,只是在城頭上,幫著衣坊劍坊做點小事,都沒什麼好藏掖的,反正對方是隱官大人,幽鬱沒想著遮掩。何況這位傳奇色彩的外鄉隱官,故事實在太多,越是年紀小的,越喜歡相互唸叨,幽鬱有個朋友,朋友又有個青梅竹馬的心愛姑娘,她便總喜歡問那朋友,我要是在那浩然天下,你會歷經千辛萬苦,去找我嗎?那個朋友第一次被問,便回了句你也不在浩然天下啊,結果她好幾天沒理他。後來朋友學聰明瞭,只是每次答案,總不能讓她滿意,最後朋友私底下與幽鬱埋怨不已,我又不是那隱官,怎麼比嘛。

    聊得多了,幽鬱就發現隱官大人其實挺平易近人的,雙方言語的時候,無論是誰在說話,年輕隱官都很認真,從不會視線遊曳,不會心不在焉,敷衍了事。

    霜降覺得自己略顯多餘了,就默默起身,坐到了隱官老祖另外一側。

    沒了白髮童子坐中間,幽鬱愈發輕鬆,就將朋友的糗事與年輕隱官一併說了。

    陳平安忍不住笑了起來,“幽鬱,你下次見了你朋友,可以讓他告訴心愛姑娘,他只需要說一句話,別分開在兩座天下啊,哪裡

    捨得嘛,只是想一想,也要傷心的,可萬一真要分開了,就讓她等他,一定要等他。”

    幽鬱輕聲問道:“能成?”

    陳平安雙手籠袖,滿臉笑意,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