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六百零一章 裴錢的小錢袋子

    已經依稀可見那座倒懸山的輪廓。

    曹晴朗舉目眺望,不敢置信道:“這竟然是一枚山字印?”

    種秋感慨道道:“異國他鄉,壯麗風景,何其多也。”

    裴錢與崔東山坐在欄杆上,轉頭小聲說道:“兩個夫子,見識還不如我多哩。你看我,瞧見那倒懸山,會感到奇怪嗎?半點都沒有的,說到底,還是光讀書不走路惹的禍,我便不一樣,抄書不停,還跟著師父走過了千山萬水萬水千山,種夫子去過那麼大一個桐葉洲嗎?去過寶瓶洲青鸞國嗎?再說了,我每天抄書,天底下抄書成山這件事,除了寶瓶姐姐,我自稱第三,就沒人敢稱第二!”

    崔東山一臉疑惑道:“大師姐方才見著了倒懸山,好像流口水了,一門心思想著搬回落魄山,以後誰不服氣,就拿此印砸誰的腦闊兒。”

    裴錢有些難為情,“那麼大一寶貝,誰瞧見了不眼饞。”

    “關於抄書一事,其實被你瞧不起學問的老廚子,還是很厲害的,早年在他手上,朝廷負責編撰史書,被他拉了十多位名滿天下的文臣碩儒、二十多個朝氣勃勃的翰林院讀書郎,日夜編撰、抄寫不停,最終寫出千萬字,其中朱斂那一手小楷,真是絕妙,說是出神入化不為過,哪怕是浩然天下如今最為盛行的那幾種館閣體,都不如朱斂早年手筆,此次編書,算是藕花福地歷史上最有意思的一次學問彙總了,可惜某個牛鼻子老道士覺得礙眼,挪了挪小指頭,一場滅國之禍,如同點燃一座浩然天下某些地方鄉俗的敬字火爐,專門焚燒廢舊紙張、帶字的碎瓷等物,便燒燬了十之七八,書生心血,紙上學問,便一下子歸還天地了大半。”

    崔東山百無聊賴,說過了一些小地方的單薄老黃曆,一上一下揮動著兩隻袖子,隨口道:“光看不記事,浮萍打旋兒,隨波流轉,不如人家見一是一,見二得二,再見三便知千百,按部就班,便是中流砥柱,激起光陰長河萬丈浪。”

    裴錢瞪眼道:“大白鵝,你到底是哪邊陣營的?咋個總是胳膊肘往外拐嘞,要不我幫你擰一擰?我如今學武大成,約莫得有師父一成功力了,出手可沒個輕重的,嘎嘣一下,說斷就斷了。到了師父那邊,你可別告狀啊。”

    至於老廚子的學問啊寫字啊,可拉倒吧。

    師父只需要一隻手,三言兩語,就能讓老廚子甘拜下風,安心在灶房燒火做飯。

    崔東山伸出手去,道:“借我一張黃紙符籙貼腦門上,我壓壓驚,被大師姐嚇死了。”

    裴錢皺眉道:“別鬧,師父說過,出門在外,不許隨便拿出符籙顯擺自己的家底,修士扎堆的地方,容易讓人眼紅,一眼紅就多是非,自己沒錯惹來別人錯,再沒錯,打打鬧鬧的,也終究談不上‘我無錯’三字。至於山鬼神祇聚眾的地兒,更會被視為挑釁,這可不是我瞎說,當年我跟師父在桐葉洲那邊,在月黑風高的荒郊野嶺,就遇到了山神娶親的陣仗,我就是多瞧了那麼一眼,真的就一眼,那些精怪鬼魅就齊刷刷瞪我,好傢伙,你猜怎麼著,師父見我受了天大委屈,立即回瞪一眼過去,那些原先一個比一個趾高氣揚的山水神怪,如遭雷擊,然後就一個個伏地不起,跪地求饒,連那不知是人是鬼的美嬌娘坐著的轎子都沒人抬了,估計被摔了個七暈八素,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這心裡邊,還是挺過意不去的。”

    崔東山微笑道:“真話說完了,換個假版本說說看。”

    裴錢哦了一聲,“假的啊,也有的,就是師父站起身,與那迎親隊伍的一位領頭老嬤嬤主動道了歉,還順便與他們誠心道賀,事後教訓了我一頓,還說事不過三,已經兩次了,再有犯錯,就不跟我客氣了。”

    裴錢揉了揉眼睛,裝模作樣道:“哪怕是個假的故事,可想一想,還是讓人傷心落淚。”

    崔東山笑眯眯道:“記得把眼屎留著,別揉沒了。”

    裴錢一拳遞出,就停在崔東山腦袋一寸外,收了拳,嬉笑道:“怕不怕?”

    崔東山先是沒個動靜,然後兩眼一翻,整個人開始打擺子,身體顫抖不已,含糊不清道:“好霸道的拳罡,我一定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裴錢雙指併攏,一戳,“定!”

    崔東山立即紋絲不動。

    裴錢深呼吸一口氣,就是欠收拾。

    片刻之後,崔東山火急火燎道:“大師姐,快快收起神通!”

    裴錢雙手託著腮幫,眺望遠方,慢悠悠輕聲道:“不要跟我說話,害我分心,我要專心想師父了。”

    崔東山此後果真穩如磐石,只是仰頭看著那座倒懸山,心之所向,已經在不倒懸山,甚至不在浩然天下以及更加遙遠的青冥天下,而是天外天,那些除了飛昇境修士之外誰都猜不出根腳的化外天魔。

    不遠

    處種秋和曹晴朗兩位大小夫子,已經習慣了那兩人的打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