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何謂劍仙如雲

陳平安看了眼窗外的黃昏光景,雲似魚鱗排開,殘陽宛如描金。

等到日落西山了,將最後一抹餘暉帶走,與人間如繾綣道侶的明月,就會將那如情書一般的旖旎月色,寫在寂寥的山中,熱鬧的城中,在酒桌杯碗中,在離鄉遊子的眼中。

飛昇城的財神爺高野侯主動登門,詢問起他妹妹的近況,只是順便聊了一些泉府事宜。

寧姚不喜歡摻和這些事務,就離開了屋子。高野侯還是擔心下次開門,萬一高幼清帶來個北俱蘆洲的小兔崽子,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的貨色,豈不是倒灶,所以高野侯讓陳平安一定要幫忙把把關,若真是那個陳李,也行,高野侯便認了這個妹夫。

陳平安只說幫忙盯著,也說男女情愛一事哪有道理可講,一句話說得高野侯直接問他這邊有沒有酒,小酌個,陳平安反問高府主登門都不曉得帶禮物,竟然還有臉討酒喝?啊,當我這裡是酒鋪呢,你是高幼清的親哥,我又不是小隱官陳李的親哥,犯得著跟你攀親戚嘛,咱倆真要關係好,你們泉府一脈怎麼也不曉得多幫襯幫襯避暑行宮,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刑官一脈全是土財主,一刀子下去不見血的,全是錢,再看看我們隱官一脈……

罵罵咧咧的高野侯前腳剛走,齊狩後腳就來寧府,陳平安帶著這位刑官大人一起在演武場散步,齊狩詢問他家老祖為何沒有跟著進入飛昇城,這裡邊可是有什麼講究、忌諱?陳平安說興許是齊老劍仙覺得你這個刑官當得一般吧。

齊狩憋屈得慌,小聲一句,“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在你那邊還過不去了是吧?”

當年在劍氣長城,齊家就很想跟寧府聯姻,年輕一輩當中,齊狩也確實拔尖,跟龐元濟、陳三秋他們都是大年份裡邊冒出的頂尖天才。當然,齊氏家族眼饞寧府那座小山似的斬龍臺,不是一年兩年了,都說給再多的彩禮都是賺的,只因為傳言那座“小山”就是寧姚的嫁妝。不過誰都心知肚明,哪怕不談寧府“回禮”,誰若真能娶了寧姚進門,對於家族意味著什麼?

所以等到一個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蹦出來的外鄉陳姓少年,大搖大擺,來到這邊,去了城頭,竟然還是個不值一提的武把式,都不是什麼劍修。其實當年整座劍氣長城,都懵了難免都要犯嘀咕。這小子誰啊,姓陳?跟老大劍仙有啥關係?

陳平安轉移話題,問道:“從謝狗那邊買走的那些符籙,啥價格?”

齊狩說道:“數量多有折扣,一張三山符算我一顆穀雨錢。我這些年攢下的私房錢不多,打算再跟家族和朋友借一些,已經跟謝狗約好了,不管我能籌到多少穀雨錢,她離開飛昇城之前,我們都會再做筆買賣,可以打欠條。謝狗還說你這個山主,以前跟我做過類似買賣,所以她就不跟我殺價了。”

陳平安眼皮子微顫,臉色如常,雙手籠袖,一邊散步一邊說道:“價格還算公道,此符配合你的那兩把本命飛劍,簡直就是量身打造。想必對付個不是劍修的仙人,綽綽有餘。”

那些最普通的符紙,謝狗購自大驪京城市井坊間的鋪子,三兩銀子能買一大摞啊,而且那才叫真正的數量多有折扣。

齊狩說道:“謝了。”

陳平安難得心虛,“咱倆誰跟誰,別跟我客氣。”

想了想,陳平安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只按照之前我翻閱的檔案來算,飛昇城如今需要、且用得著這種符籙的,大概有二十幾人?幾乎都是刑官一脈在職、或是候選劍修。就算三十人好了,回頭你跟謝狗做買賣的時候

, 讓她免費送你六十張,人手兩張,一張用來勘驗效果,一張用於未來的廝殺。具體如何分配,什麼時候給,你自己決定,總之你拿去當人情好了。”

齊狩微微訝異,說道:“先前誤會你了,我收回那句話。”

陳平安點點頭。

坑齊狩的錢,那是本分事,陳平安但凡皺一下眉頭都是白當了多年的包袱齋。可如狗子這般坑得這麼狠的,陳平安還是有些過意不去,畫符需要耗費修士靈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謝狗每畫一張仿冒三山符,怎麼都不需要開銷一顆小暑錢的靈氣。當然話說回來,齊狩不是傻子,願意用一顆穀雨錢買下一張符,自然是他還有賺。這些年齊狩在符籙一道,極為上心,追求的就是以二三符陣配合飛劍本命神通,將一瞬間的殺力驟然間拔高一境,殺敵於意料之外。

走了幾步,瞬間回過味來,陳平安氣笑道:“齊刑官,我與你交心,你也要跟我說實話,鄧涼這廝是不是跟你傳授了什麼秘訣?!”

齊狩笑道:“出賣沒朋友的勾當,我可做不出來。”

陳平安呵了一聲,說道:“活該他爭不過陳三秋。”

齊狩說道:“真能帶出十八人?”

陳平安說道:“在等文廟那邊的消息,我估計懸。”

實則中土文廟那邊,已經得到坐鎮天幕的兩位聖人的消息。

既定的一系列議程當中便有此事橫插一腳,卻也不怎麼耗費光陰,幾句話就有了決議,快速轉去下個事項。大致過程就是某位姓茅的學宮司業,又一次率先開口,說這種小事,又不過分,文廟沒理由不答應。

老秀才揪著鬍鬚說不好吧,陳平安連書院君子賢人都不是。茅小冬便說等他當上了大驪國師再跟我們聊此事,估計口氣就要生硬了。一個言外之意,是咱們文廟都沒給陳平安任何頭銜,茅小冬則是提醒蠻荒天下如今就有一百七十萬的大驪邊軍。

一個姓酈的老夫子,也懶得跟他們倆繞來繞去,五彩天下進十八個劍修,出十八個,平賬!

齊狩隨口問道:“路上碰到高野侯,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陳平安愁眉說道:“高府主說要跟隱官一脈聯手,讓刑官一脈不要太氣焰囂張了,我沒答應,說這種事太不講江湖道義了,高府主氣不過,拍桌子瞪眼睛,罵我是豎子不足與謀,難道等齊老劍仙當了城主,眼睜睜看著一座飛昇城都姓齊嗎?我又能說什麼。”

齊狩大笑不已,心中自是不信這些鬼話,但聽著卻是有趣。

大概陳平安自己也覺得戲過了,感慨一句,“齊兄如今不好騙了。”

先前高野侯看到桌上有兩枚品相不俗的養劍葫,便眼饞心熱了,忍了又忍,終究是沒能忍住,主動詢問價格、來路。

正是陳平安得自大驪密庫劍字房的上品養劍葫,“青城山”,“朝真宮”。

陳平安便以此作為話頭,說了幫助大驪王朝跟飛昇城做一筆互利互惠大生意的想法。

第一步,就是假設文廟點頭,他從飛昇城帶走的十八位劍修,其中一部分,會成為飛昇城新的“私劍”。如果說以前劍氣長城對於遠離家鄉的私劍,天高地遠,照拂不多,那麼飛昇城的第一撥私劍,靠山就可以是整座大驪王朝。

大驪王朝會給予他們最大的便利,例如人手贈送一枚養劍葫,一筆神仙錢。

這撥私劍,會分散到各洲去,他們當下境界不用太高,但是一定要有生意頭腦,心思活絡。

第二步,他們開山立派之後,會

跟類似北俱蘆洲浮萍劍湖、海上雨龍宗、扶搖洲天謠鄉這樣的浩然宗門,各自就近,秘密締結盟約。第三步,未雨綢繆,裡應外合,一起面對五彩天下下次開門的那場大考。

陳平安停下腳步,以心聲說道:“齊老劍仙志在十四境,當城主,只是嘗試合道的一條嶄新路徑。未來城主最終是誰,齊狩你自己要心裡有數。只要飛昇城能夠延續、壯大香火,我也罷,張貢也罷,我們很多人,其實都不介意飛昇城姓什麼,那麼同理,我希望將來某一天,需要挑選第三任城主的人選了,齊狩也要有此氣量,回頭想一想今年今日此時此地,我們倆是如何聊的。”

齊狩點頭道:“敞亮話!”

陳平安伸手出袖,握拳晃了晃,打趣道:“要不是這些年齊兄當刑官,任勞任怨,有目共睹,實在是讓旁人挑不出半點毛病,看我今天讓不讓你個門。”

齊狩瞧見陳平安手中攥著一件東西,眼睛一亮,明知故問一句,“這是?”

陳平安說道:“手把件,用來專心致一的。”

還真不是陳平安故意待價而沽,緣於此物,最合適用以寧心靜氣,收束雜念,當真能夠一定程度上降服心猿意馬。

齊狩直截了當問道:“賣不賣?”

陳平安說道:“不賣。”

總計三十六塊琉璃碎塊。

當時分賬,鄭居中掐尖,挑走了最大的那塊。吳霜降則選了七八塊中等大小的琉璃碎塊。

其餘都留給陳平安,無論是數量還是整體重量,都是最多的。

修道之人,吃那神仙錢。山水神靈,吃人間的香火。但是兩者修行道路涇渭分明,各走一邊,唯獨在琉璃碎片一物上,誰都會垂涎三尺。

任你是得道之士,金身無垢,道體無漏。欲想提升陰神出竅遠遊的路程,陽神身外身的堅韌程度,是否撐得起更高更為凝練的一尊法相。

此物就是捷徑。

齊狩猶不死心,“價格可以談。”

陳平安縮手回袖子,說道:“你要有,我也是這句話。”

東拉西扯閒聊幾句,暮色裡,送走刑官大人,陳平安站在門口,臨時起意,打算去一趟酒鋪。

先前徵得寧姚同意,謝狗得以進入書房。小陌放心不下,便陪著她一起,屋內藏書六千餘冊,幾乎沒有任何文房清供,也無齋號匾額,有劍架,擱放著十數把老劍,折斷的劍氣長城制式長劍居多,也有幾把品秩尚可的私人佩劍,想來都是昔年寧氏劍修的遺物。

謝狗正在找書看,小陌欣賞牆上掛著的一幅山水長卷,典型的仙家物,四季景象,在畫卷中歷歷分明,此刻畫上約莫正值梅雨天氣,墨色淋漓,天色晦暗,大雨滂沱,有一葉扁舟,順水從流飄蕩,任意西東,轉折南北,等到雨收天霽,沿途所見,青綠山水間,開出大片鮮紅顏色的杜鵑花,好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文人雅士居家持卷翻書如臥遊。

謝狗揚起手上的幾本書,“小陌,這些劍氣長城官方書坊版刻的道書,算是藏書家心心念唸的所謂孤本吧?我發現了,絕大部分書籍,就是擺設,嶄新得就像剛買來的新書。只有這邊的格子,三十幾本書,翻得比較多,毛邊紙都起捲了,好像是劍氣長城專門給下五境修士編寫的。”

小陌剛要提醒她別順手牽羊,少打歪主意。

寧姚現身廊道,來到門口,笑著解釋道:“這間書房是我娘懷上我的時候,我爹親手佈置的,大概幾歲看什麼樣的書,多大歲數多高的個兒,剛

好能順便拿到手裡,花了好多心思。結果等到我讀書識字了,發現我就不是個讀書種子,是絕對坐不住的,一有機會就往外跑,寧肯跟白嬤嬤學拳也不肯看書。(

何山笑了笑,“二掌櫃趕巧路過,我說戒酒了,他非要請我喝,沒法子,只好陪著喝了點。”

婦人訝異,忍不住埋怨幾句,搓了搓手,就要往外衝,何山攔住她,說道:“二掌櫃早走了。”

婦人捋了捋鬢角髮絲,嘆了口氣,“陳隱官都到家門口了,怎麼不請他進來吃頓飯,敞開了喝一頓,我還攔著你不成。咱們欠了人家多大的人情,半點做人都不會的,都不說當年押注贏來的幾筆錢,讓兒子練劍一事省去好多求人的麻煩,只說武魁城那邊,就你?屁大個觀海境,能做什麼。”

何山笑道:“我在武魁城那邊,很有威望的,兒子嘴上不與你說而已,他心裡還是很開心的。”

婦人白了一眼。

何山忍著笑,說道:“趕巧,二掌櫃先前經過北邊,見著我們兒子,他們倆還聊上天了。這不今兒見面,二掌櫃劈頭蓋臉就問我一句,到底是不是親生的,說長得不像我,還問嫂子年輕那會兒,是不是有些故事啊……你聽聽,把我氣得不行,還想我請他吃飯,沒門!”

婦人忍俊不禁,不知不覺,眉眼舒展開來,說道:“看來還真沒吹牛,陳隱官跟你關係確實好,才會與你說這些混賬話。你也不是個東西,轉頭就把隱官賣了。”

何山大笑不已。

從劍氣長城一直延續到如今的飛昇城,蹲在路邊喝酒的習俗,都要歸功於那座酒鋪。

一開始是酒鋪生意實在太好,街面就那麼大,擺放桌子多了,容易擋路。酒鋪附近的幾條巷子,就要繞道走遠路,否則他們總不能在兩張酒桌之間穿梭往來。當年疊嶂找陳平安商量,她覺得要麼就是再開一間酒鋪,要麼就是少掙錢,等上桌的客人耐心再好,正在喝酒的人,也會覺得不自在。長久以往,有位子和沒位子的,都要喝不痛快。

二掌櫃當時端著酒碗,站在門口,晃了幾晃,便隨便晃出個法子來。

流霞洲的司徒積玉,騾馬河少東家的柳勖,他們率先蹲在路邊喝酒,開始說浩然天下的酒桌風氣不好,喝來喝去,都是喝境界、師門,喝姓氏、身份,喝銀子,真沒啥意思。

一來二去的,哪怕酒桌有幾個空位子,他們都喜歡往路邊湊了。境界越高的本土劍修,越喜歡蹲在路邊喝酒。把長凳和位置,留給那些愣頭青,當然還有那些結伴而來的女子劍修。

酒鋪打烊了,門外的桌凳,牆上的對聯還在。

陳平安掏出鑰匙開了門,背靠櫃檯,看著那面牆上的無事牌。

大掌櫃疊嶂久不露面,代掌櫃鄭大風也回了寶瓶洲,再加上飛昇城事務繁多,人人分工明確,只要是劍修,幾乎手頭邊都有活幹,酒鋪生意自然而然就不如當年。

況且前些年,劍修來這邊找酒喝,都像是在提前喝一壺名為“明天”的酒水。

所以顯得他們的酒量和酒品都很好。

陳平安拿著酒碗去門外桌旁坐著。

劍氣長城的劍修,是沒有道號一說的。

只有名字,境界。

好像“名字”是上輩子就決定好了的,“境界”就是這輩子走一遭的結果。

此外至多就是有個綽號。例如齊廷濟的“齊上路”,米裕的“米攔腰”。

或是某些“暱稱”、說法,例如董三更的“小董”,陳平安的二掌櫃,陸芝的傾國傾城。

不斷有劍修用五花八門的理由,藉口,離

開家宅,或是藩屬城池,趕來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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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掌櫃,又被趕出來啦?毛手毛腳了吧?無妨,那我今天就用三成功力與你喝個痛快。”

“二掌櫃,最近我喜歡上了一個極漂亮的好姑娘,正在攢媳婦本呢,坐莊坐起來,別耽誤我娶媳婦過門啊。”

“哎呦喂,難得,隱官大人親自待客,我就說嘛,老子當年就不該離開飛昇城,酒鋪離了我,生意就好不起來……隱官大人,今兒喝酒,賣個面子,賒個賬。”

“姓劉的,你一個金丹境,憑啥跟我一個龍門境搶桌子,蹲路邊喝去。”

————

好像這還是陳平安第一次踏足南婆娑洲陸地。

這大概也是齊廷濟最後一次參加龍象劍宗祖師堂議事。

首席供奉陸芝,首席客卿酡顏夫人,掌律、財庫一肩挑的邵雲巖,

吳曼妍,賀秋聲,黃龍,三位同門自然而然走在一起。

劍氣十八子當中,暫時只有他們三人能夠參加祖師堂議事。

邵雲巖以心聲笑道:“稀客,此次造訪宗門,隱官是要談什麼大買賣?利潤如何?”

酡顏夫人小有期待,跟年輕隱官合夥做買賣,還是省心的,穩賺不賠的金字招牌。

謝狗低下頭咧嘴笑,好問!利潤如何?還談啥分紅吶。

陳平安神色略顯尷尬,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含糊一句,“稍後便知。”

寧姚前不久剛來過龍象劍宗,陸芝以心聲笑道:“我那弟子,聽說陳平安來了,她就找了個蹩腳由頭,躲去懸弓福地。”

寧姚說道:“見了面,沒必要覺得尷尬。倒是我上次送給她的那件金醴法袍,需要”

陸芝疑惑道:“這裡邊有門道?”

寧姚點頭道:“有,不過沒關係,讓他解決。”

陸芝嘖嘖不已。

那撥多是私劍的上五境供奉、客卿當中,凌薰,蠻荒妖族出身,玉璞境劍修,她是跟著道侶郭渡來這邊。還有梅龕的弟子,梅澹盪也是蠻荒,不過他是仙人境。

他們在劍氣長城遺址的城頭,就已經見過當時剛剛躋身十四境的寧姚。

見到陳平安,還是第一次。

不過他們更多注意力,還是在那兩位“萬”字輩的遠古道士身上。

那貂帽少女,手持行山杖的青年,他們是妖族出身,家鄉卻未必是蠻荒天下。

一起進了祖師堂,陳平安和寧姚,小陌謝狗,暫時坐在一邊。

齊廷濟今天的開場白,可謂直截了當,“諸位,對不住了,不用等到今天議事結束,從現在開始,齊廷濟已經就不是龍象劍宗的宗主了。”

“接任者,就是落魄山山主陳平安,我們劍氣長城的舊隱官。”

“南婆娑洲龍象劍宗跟桐葉洲青萍劍宗,暫時都算作落魄山的下宗,等到以後再創建一座宗門,落魄山身為祖庭,青萍劍宗抬升為上宗,龍象劍宗則是正宗。”

滿堂沉默,面面相覷。

齊廷濟站起身,拎著椅子走向陳平安那邊,笑道:“若有異議,你們可以跟陳山主當面提出來。即刻起,我旁聽。”

陳平安只好連人帶椅子搬去齊廷濟先前的位置。

祖師堂掛像。陳清都,龍君,觀照。

未來就會多出兩幅,齊廷濟,陳平安。

終究是沒能忍住,竹素第一個開口,這位女子私劍氣笑不已,“好你個齊廷濟,齊大宗主!轉頭就把我們一股腦兒賣了?賣出了啥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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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陵狠狠灌了一口酒,嘖嘖不已,“早知如此,我們何必當這個不知好歹的惡人?”

自從上次被那老舟子挨個兒罵了一通,如今他們說話講究了不少。

以前他們對於“話術”是毫無概念的,也曾聽聞陳平安坐鎮避暑行宮的一些事蹟,不過當時哪裡會當真,等到領教過顧清崧的“本命神通”,才知道說話一事,真跟劍術差不多,境界高低,雲泥之別。

凌薰跟梅澹盪,因為都是出身蠻荒的緣故,與那白景,陌生,心中天然親近幾分。

聽說陌生是入了落魄山,才躋身的十四境?真是一處能夠助人合道的風水寶地?

白景還是落魄山的次席供奉。

謝狗笑呵呵望向凌薰,用上心聲言語,道:“你這算不算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了。”

凌薰笑了笑,也沒說什麼。

小陌立即糾正道:“這叫夫唱婦隨。”

陳平安沒有立即落座,站著沉默片刻,開口笑道:“我有個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所以我十分清楚,你們之所以沒有當場翻臉,或是直接撂挑子走人,是因為寧姚在場,諸位能夠走到這裡,理由很簡單,就是因為‘劍氣長城’四個字,因為諸位念舊,長情。”

邵雲巖聞言點點頭,這就叫動之以情。

酡顏夫人心情複雜萬分,好嘛,七彎八拐,到頭來自己還是落在隱官手上了?

“還有就是我帶了倆打手,也很關鍵。”

“年少時獨自走江湖,怕天怕地畏鬼敬神,最怕的,還是‘麻煩’兩個字。剛剛走了一趟五彩天下的南邊,除了小陌跟狗子兩位自家供奉,身邊還有一位齊老劍仙陪著,這陣仗這排場,實不相瞞,想一想就想笑,忍不住跟自己嘀咕一句,出息了啊,陳平安。”

酡顏夫人聽出門道來了,曉之以理嘛。

“龍象劍宗是齊廷濟一手建立的,再過一百年一千年,這點都不會改變,將來山志也好,宗門譜牒記錄也罷,都會明明白白寫清楚,齊廷濟是開山祖師,陳平安就只是二代宗主。我可以現在就給出承諾,接下來龍象劍宗一切照舊,至少甲子之內,落魄山不會插手這邊的任何事務。”

“我希望諸位就算此刻心有不滿,也不要著急離開,多看幾年,晚些時候再來決定是走是留。”

酡顏夫人聽到這裡也有些動容,年輕隱官,十分以誠待人了。

高爽跟黃陵兩位劍氣長城的仙人境私劍,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

齊廷濟站起身,伸出一隻手掌,示意新宗主可以落座了。

陳平安笑著坐下。

齊廷濟微笑道:“作為尚未離開祖師堂的半個外人,我有一事相求。”

“懇請諸位跟隨陳隱官,一起走趟寶瓶洲的大驪京城。”

“讓浩然天下見識見識,何謂劍氣長城,何謂劍仙如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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