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醉裡挑燈看劍

    就是不曉得五百年前是一家的陳老哥,如今找著媳婦沒,估計不太可能,兜裡沒錢,腰桿不硬,光靠一副出彩皮囊,在山下騙騙那些喜歡才子佳人小說的小姑娘還行,在山上,不吃香的。除非……模樣長成周首席和米劍仙那樣的?至於老廚子這樣的,磕磣,打光棍,實屬正常。

    雖說都是朋友,可在陳靈均內心深處,還是分出了明顯的親疏遠近。

    陳濁流跟賈老哥,白忙,御江那位水神兄弟,濟瀆龍亭侯李源等人,他們是都是陳靈均心中的頭等摯友。

    至於荊老前輩和白登道友,畢竟剛剛認識,還得看桌上怎麼個喝酒,桌外日久見人心,不管怎麼說,朋友總是越喝越有。

    陳清流斜眼那個走在陳靈均右手邊的荊蒿,以心聲微笑道:“又見面了。”

    這個荊蒿還是有點腦子的,知道主動來這邊拜會陳靈均。

    荊蒿絲毫不敢洩露自己與陳仙君的山上淵源,只得以心聲答道:“晚輩不曾想能夠在這邊再遇陳仙君,喜上加喜。”

    陳清流扯了扯嘴角,怎麼看這廝怎麼不順眼,就開始在荊蒿的傷口上撒鹽,“在左右那邊認慫也就罷了,他陳平安如今就只是一個十境的小元嬰,跟你一個飛昇境修士橫啥橫,還敬而遠之,呵呵,境界不高,口氣恁大,你能忍?”

    荊蒿欲言又止。

    很想說句實誠話,前輩,我可以的。

    劍開託月山,一個才不惑之年的城頭刻字者。

    別說跌境為元嬰,就是陳平安完全沒了修為,我荊蒿在人家地盤,聽幾句陰陽怪氣的言語,算得了什麼。

    陳清流嗤笑一聲,“不過是身邊多出兩個妖族出身的飛昇境劍修,到底在怕什麼?你又沒主動挑釁落魄山,難道他們還敢一劍砍死你,真當文廟的規矩是擺設?怎麼,山上趴窩久了,修得一門烏龜法,能縮頭之時且縮頭?”

    荊蒿默不作聲。

    怕就怕自己開口,稍微說句硬氣話,結果陳仙君轉頭就把自己賣了,那麼今天就真不用離開落魄山了。

    先前是不敢信,現在被陳仙君一語道破天機,荊蒿就是道心一顫,果然是兩位飛昇境,劍修!

    關鍵他們還是蠻荒妖族出身。

    需知蠻荒的飛昇境大妖,與其餘幾座天下的飛昇境修士,是絕對不能一般看待的,這是山上公認的事實。

    荊蒿看了眼身旁的青衣小童,虧得這位,自己才有上山的機會。

    無法參加中土文廟議事,卻能夠到落魄山中喝杯酒,這要是傳出去,青宮山的名聲,可以挽回不少吧。

    陳靈均察覺到陳濁流跟荊蒿的臉色,疑惑道:“鬼鬼祟祟,你們是在聊啥?”

    陳清流笑呵呵道:“斗膽跟荊老仙師隨便攀扯幾句,就怕有哪裡說得不對的地方,不小心觸動前輩的逆鱗,就要與我動怒了。”

    荊蒿是有苦自知卻難言。

    只有被矇在鼓裡的陳靈均還在那邊打圓場,苦口婆心勸說道:“別這樣,都是朋友。咱們還沒上桌開喝呢,你就說這種傷感情的話啦?這樣不好,聽我的,忍住,喝了酒再敞開了聊,酒桌上邊無輩分。”

    青衣小童同時以心聲提醒陳濁流,“怎麼回事,之前不是跟你說了荊老仙師的身份背景嗎?你這點境界修為,就別在荊蒿這種前輩跟前說啥直言了,這些飛昇境大修士,都有自己的脾氣,聽我的,你說話別那麼衝。”

    陳清流以心聲說道:“我還以為有了荊蒿這種山巔大修士當朋友,就忘了我這種拉出去喝酒都嫌丟人現眼的舊友了。”

    陳靈均最受不了這個,有點惱火,一瞪眼,心聲道:“咋個好賴不分,就你屁話多!等會兒我先自罰三碗,你記得跟上!”

    猶豫片刻,陳靈均還是擔心陳濁流這傢伙脾氣臭,喜歡書生意氣,管不住嘴,容易吃虧。

    “一個人在外邊闖蕩江湖,有多不容易,我是曉得的,你這傢伙,本事不多大,最好面兒,我也清楚!”

    “所以有些矯情的事情,什麼要不要我幫個忙,幫你在北嶽地界安排個譜牒身份啥的落腳地方,我就提也不提了,可是要說神仙錢,都是身外物,咱哥們分開後,我這些年還是攢了些的,你都拿去,事先說好,我分成了兩份,一份給你,另外那份得給同樣是好兄弟的白忙留著,誰讓我朋友不多,兜裡沒幾個錢還喜歡充大爺的,更是隻有你們倆了。”

    “別嫌我話多,更別不好意思,咱倆誰跟誰,鐵打的患難交情就擺在那裡,所以你要是碰到難事了,兩份錢,就都給你,白忙那份,我再重頭攢錢就是了,保管不差他一顆雪花錢。要是錢不夠,我就跟人借去,說句不吹牛的,我在落魄山這邊,甭管跟誰,管誰借錢都是一句話的小事,都不用欠人情,披雲山的魏山君,就是喜歡舉辦夜遊宴的那位,跟我,那也是隻差沒有斬雞頭燒黃紙的好哥們,你自己說說看,既然我的錢就是你的錢,錢什麼的,算個事兒?肯定屁事不算啊。”

    “還有,我只是說如果啊,遇到花錢都無法解決的事兒,你今天也別跟我藏著掖著,犯不著,瞧不起我呢,發句話,我就陪著你離開落魄山,哪怕是去北俱蘆洲都無妨,我在那邊地界兒,有茫茫多的山上朋友,個個都頂事兒,以前是覺得你這傢伙心氣高,再窮也還是讀書人,骨子裡清高嘛,未必喜歡聽這些,所以才不樂意跟你顯擺這些一說出口就賊能嚇唬人的香火情。”

    說到這裡,陳靈均輕輕拍了拍身邊好友的胳膊,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我曉得跟人求情,關係再好,心裡邊還是會不好受。可能恰恰關係更好,就更不舒坦了,沒事,等會兒到了酒桌,咱哥倆好好喝。”

    陳靈均覺得自己又不是個傻子,不是真遇到困難了,以陳濁流這個窮光蛋的犟脾氣,絕對不會千里迢迢,跨洲趕來落魄山這邊見自己。

    不管別人是如何,反正陳靈均一向覺得天底下最為難的事情,就是跟朋友開口幫個忙,會讓朋友覺得為難。

    陳清流笑著伸手按住青衣小童的腦袋。

    陳靈均一巴掌拍掉這傢伙的手掌,怒道:“老子跟你在這兒掏心掏肺,都快把自己聊感動了,你倒好,沒大沒小,找喝呢你。”

    “咋個不感動,老哥我也很感動啊。”

    “哈,那就給兄弟哭一個,趕緊的。”

    只敢默默跟在他們身後的白登,這會兒雙腿打擺子,這個青衣小童,是真敢聊啊,他真不知道死這個字是怎麼寫的嗎?

    陳清流察覺到心聲流轉,轉頭微笑道:“小傢伙,就這麼想見你那些祖宗了?”

    白登滿頭汗水,啞口無言。

    身為龍子龍孫,卻要跟一位斬龍之人同桌喝酒。

    不該出山的,果然是不該出山走這一趟山外的。

    推開宅子從不上鎖的大門,陳靈均領著幾個朋友在正廳酒桌落座,很快鄭大風就挑來了一擔酒水,身邊還跟著個拎糕點食盒、水果竹籃的粉裙女童。

    陳暖樹與眾人施了個萬福,將糕點和水果放在桌上,說道:“仙師們稍等片刻,下酒菜,馬上送過來。”

    陳靈均滿臉尷尬。

    陳暖樹看了眼陳靈均,柔聲道:“好好待客。”

    陳靈均都不敢正眼看她,只是使勁點頭。

    落魄山上,除了老廚子,其實陳暖樹的廚藝也不差,何況她還跟老廚子學了幾手拿手菜。

    手腳伶俐的陳暖樹去了自己宅子灶房,很快就給這邊拎來一隻大食盒,七八樣佐酒菜,色香味俱全。

    離開宅子,她輕輕關上大門。

    很快裡邊就開喝了,青衣小童的大嗓門震天響,看樣子是與朋友們划拳了。

    根本不用看,她就知道陳靈均是站在板凳上的。

    鄭大風在外邊等著,笑問道:“不生氣?”

    陳暖樹輕輕搖頭,笑道:“他難得忙正事,怎麼會生氣。”

    鄭大風開始告刁狀了,“聽說在山下,小鎮那邊,陳靈均喝了好幾頓早酒。”

    陳暖樹一挑眉頭,咬了咬嘴唇,“懶得管他!”

    酒桌那邊,自罰三碗過後,陳靈均果然已經站在凳子上,雙手晃動,“兄弟跟我心連心啊。”

    陳清流跟著晃手,哈哈笑道:“我跟兄弟動腦筋啊。”

    “我怕兄弟過得苦,兄弟捱打我袖手啊。”

    聽著這些亂七八糟的酒話,荊蒿和白登就只能在旁邊乾瞪眼。

    陳靈均跟陳清流開始用小鎮方言划拳,哥倆好,五魁首,六六順……

    青衫陳仙君,茫然四顧書劍皆不成,且將百千萬事,付於兩三杯。

    悠悠三千載,一劍橫空,飛過浩渺洞庭,再過古蜀萬青山,又來此地,不為斬蛟龍,只與摯友求一飽醉,酒戰分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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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禺州與洪州接壤的邊境,在一條去往豫章郡的官道上,三輛裝飾樸素的馬車,並不顯眼,

    居中一輛馬車,皇帝宋和,皇后宋勉,俱是身穿便服,肩並肩坐在車廂內,她時不時掀起車簾,欣賞著外邊的沿途風景。

    最後邊那輛馬車裡邊,坐著隨駕的刑部侍郎趙繇,以及半路趕來的禺州首任織造局主官,李寶箴,從四品。

    一個是炙手可熱的京官,一個位於官場邊緣的地方官。

    李寶箴笑道:“沾你的光,我才能坐著趕路。”

    趙繇微笑道:“還是要感謝陛下的平易近人才對,我們才可以不用講究那些繁文縟節。”

    李寶箴嘖嘖出聲。

    趙繇一笑置之,雖然雙方關係親近,官場客套話還是要說幾句的。

    他們是實打實的舊識,都是槐黃縣福祿街的大戶人家子弟,不算嚴格意義上的同齡人,最少雙方是不差輩分的。

    這些年,趙繇跟李寶箴一直有書信往來。

    李寶箴以心聲說道:“聽說京城內大朝會,由袁正定牽頭,建議遷都?”

    如果大驪當真遷都至現在的陪都洛京,對如今身在蠻荒的某位藩王而言,可就真是被釜底抽薪了。

    書簡湖首任湖君,是大驪朝廷英靈出身的夏繁,還有佐官吳觀棋,後者曾經掌管大驪朝廷在一洲中部的情報蒐集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