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劃牆紙 作品

38.遲來的審判(十一,循環)

任何人都會擁有無法忘懷之事,無論年輕或年老,貧窮或富有,美貌或醜陋。

一個浪蕩的富家子弟可以擁有一段純潔到令人面紅耳赤的過去,一個蜷縮在街角瑟瑟發抖的流浪漢曾經也可能坐在宮殿之內享受珍饈.

扎布瑞爾同樣也不例外,只是,相較於常人而言,他的‘無法忘懷之事’,恐怕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那時,他僅僅只有十四歲,才剛剛完成了騎士團內部的基礎訓練。作為一名適齡的學徒,他在騎士團內的日子並不算好過,任何騎士都可對他施加嚴峻的考驗。

除此以外,他還必須待在訓練場內接受連續不斷的考核對於一個半大小子來說,這不是什麼容易承受的事,哪怕有著榮譽做底。

因此他必須找個宣洩的方式。

對於那時的扎布瑞爾來說,這個方式是可以被具象化為一段時間的——每晚睡前,他會和如他一樣的學徒們擠在宿舍裡,在昏暗的燭火下交流今日的訓練成果,並互相鼓勵。

直到負責照顧他們生活起居的那位老人提著戒尺進來熄滅蠟燭,這種討論才會停止。

不過,這段苦中作樂的寧靜時光並未持續太久,因為他很快就完成了進階訓練,開始接受改造手術.

自那以後,事情迅速改變,扎布瑞爾再也沒有與任何人在深夜促膝長談過——而他總是會時不時地想起那些深夜,或者說,它們所能代表的一種感覺。

那是一種寧靜的、超越了一切,足以使他在任何時刻平靜下來的力量。遺憾的是,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在自己的心中遇見過它了。

直到現在。

直到他與盧瑟一同踏上一條林間小路。

他認識這裡。扎布瑞爾不可避免地意識到了這件事,他為此事感到了些許遲疑,而蒼老的爵士卻只是默默地行進,並不發表任何建議,哪怕他對扎布瑞爾此時的感觸一清二楚。

從林間灑下的斑駁光點打在他的斗篷上,照出了一片不應存在的汙漬與塵埃。他走得很快,步態異常矯健,視愈發幽暗的環境如無物,就連那滿頭的白髮都為此顯得凌厲了幾分。

扎布瑞爾緊緊地跟著盧瑟,寸步不離。他們保持著這樣的速度在林間前進,直到光明取代黑暗,毫無芥蒂地再一次擁抱他們。

一座正在被緩緩建起的堡壘出現在了他們面前。只要將視線越過腳下的山崖,溪流,以及一片並不算大的草地,便能清清楚楚地看見它。

在它周圍,森林正在被砍伐。那是成群結隊的爬行者們的傑作,它們來自機械教,是一種古老且有效的農用機械。

只需要一個操作員,它就能做到收割樹木,拔掉樹樁與根系,然後對土地進行改良,使其更適合建造或耕種等一系列複雜的工作。

因此,雖然這麼說有些令人沮喪,但一臺爬行者在效率上確確實實地抵得過一百個工人——而這裡至少有一百臺爬行者。

許多穿著卡利班傳統服飾的人們正在另一片空地上接受一個官員的指導,那人手中捧著一塊數據板,按部就班地講述著如何堆積石料的標準過程。

人們對他的話感到困惑,這一點可以從他們的臉上看出來。官員已經有點不耐煩了,於是他動手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其上的帝國徽記非常顯眼.

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然而,當扎布瑞爾將這些景象與他的記憶聯繫起來的時候,他甚至起了點雞皮疙瘩。

在雄獅帶領著騎士團殺死了卡利班上的所有巨獸以後,不知道是不是命運使然,帝國與第一軍團最初的戰士們也在同一時間來到了此處。

在這以後,許多事順理成章地發生。

卡利班從上至下地歸於大遠征和帝國的旗幟之下,萬眾一心地開始為此進行改革。現在出現在扎布瑞爾面前的事便是其中的一環,也是最開始時的一環。

那座堡壘名為奧都魯克,乃是秩序騎士團在雄獅領導下的駐地。

此時,它正在接受改造,以便成為第一軍團日後在卡利班上的駐地。更為重要的一點是,它將成為一個集會場

帝皇將至。

它得此殊榮。

只是,當扎布瑞爾加入騎士團的時候,奧都魯克堡壘已經成了一座巨大的要塞,帝皇也早就離開了。他從未想過,自己居然能親眼看見這一幕。

雖然的確是件榮譽的事,可是,細想之下,這未免也太古怪了。

盧瑟轉過身來,白髮在山風的吹拂下嚴肅地劃過了他的前額。老爵士的聲音平靜無比,帶著一種歷盡滄桑的低沉。

“我相信你已經知道我們此刻身處什麼時代了,扎布瑞爾。”

扎布瑞爾明白此時,卻仍然不可避免地生出幾分困惑——而這困惑的來源實際上非常奇怪,它起源於一個從他腦海中一閃即逝的念頭。

盧瑟似乎很久沒有喝過水了。

扎布瑞爾認為他需要取得一定的主動權,於是他抓住這個念頭,並讓它掌控了自己。

“爵士,你口渴嗎?”他問。

“不。”

盧瑟說,稍作停頓,然後立刻繼續,但並沒有使用語言的形式。

他的臉就像是一個由石頭雕刻而成的面具,看不見任何擁有感情的可能性,所有的一切都粗糲且冷硬。扎布瑞爾那荒誕的問題絲毫沒有干擾到他。

他舉起右手,指向奧都魯克堡壘,那手臂筆直地就像是旗杆。順著他的指引,扎布瑞爾再次望了過去,但他沒有發現任何值得二次注意的事物。

疑惑之下,他不得不將主動權全部拱手讓出。

“爵士,我不明白。”

“用心去看。”盧瑟說。

他的話簡直毫無邏輯可言,如果扎布瑞爾不是個暗黑天使的話,他現在一定會十分惱火但這實際上是一句卡利班諺語,專門用來指代一件對騎士們具備特殊意義的事。

“在這裡?”扎布瑞爾問。

“是的。”

老爵士對他點點頭,左手義肢忽然按上腰間短劍,肌肉束齊齊繃緊,發出一聲悶響。

“我會擔當你的護衛。”

扎布瑞爾以右手錘擊胸膛,隨後面朝堡壘,雙膝跪地,解下了武裝帶。他將劍、槍與翼盔從其上取下,擺在自己面前,隨後便一動不動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