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劃牆紙 作品

3.最熟悉的一份工作

穿好大衣,戴上手套,將圍巾一層層纏好卡里爾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著裝,在確認一切正常以後,便伸手拉開了他房間的門,邁步走了出去。

打磨光滑的灰色石磚和他的靴子互相碰撞,發出了刻意為之的沉悶迴響。

走廊盡頭的一扇窗戶還開著,兩個無所事事的男人正在那裡抽菸,香菸和菸斗一齊閃爍紅光,在昏暗的光線中照起一團又一團冉冉升起的煙霧。

他們注意到了卡里爾的到來,其中一人從懷中掏出一盒香菸,握在手裡,朝他做了邀請的手勢。卡里爾委婉地謝絕了他們,隨後便徑直下樓。

樓梯間的紅色牆紙上懸掛著一些稀鬆平常的風景畫,僅有一幅畫值得一提,那是幅油畫,面容模糊的礦工們正在礦洞中抹黑前進,前方黑暗,身後卻亮著火把與提燈的光。

他一路向下,抵達一樓,又穿過一個不大的廳堂,從後門離開了‘優中選優’旅店。此時已經入夜,城中卻沒什麼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反倒顯得十分安靜。

路燈倒是持之以恆地亮著光,但街道上卻沒有多少人。刺骨的寒風讓人不太想在這樣的夜晚裡出門放鬆,再者,班卓-1的社會風氣似乎也較為保守,大部分人都不會選擇去那些‘娛樂場所’裡廝混

很老派。卡里爾想。

這時候,他已經站在了旅店外的一個街角,正雙手插兜,無所事事地凝望著黑夜。

稀少的行人並不知道,這個高個的男人正數著秒呼出貌似是熱氣的白霧。他們亦不知道,有一張他們看不見的大網正在運作,將整個城區內所有的風吹草動盡數傳遞給了此人。

兩分鐘後,卡里爾離開了這裡,邁進了茫茫黑夜之中。

他知道自己要去哪,一向如此,在做這份工作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他感到迷惘。畢竟,此事的本質完全可以以一言蔽之——殺戮。

在領兵打仗和維修受損機僕這兩件事上他或許沒什麼發言權,但如果談及殺戮呢?

說來也是諷刺,他只在這件事上擁有可以被稱作‘天賦’的東西。

想到這裡,卡里爾藏在圍巾和大衣領中的下半張臉不由得輕輕地抽動了一下,他幾乎要笑出來了。

可惜沒有。

在風中,他走向一條小巷。兩名正在巡邏的警衛看見了他,但沒有過來盤問,只是站在路燈下目睹這個本就身處黑暗的男人步入一種更為幽深的黑暗中。

究其一生,直至死去,他們也不會將這個人和不久後即將發生的一系列恐怖聯繫起來.

他們永遠也不會知曉。

除非他們像卡里爾一樣,能夠隔著數千米捕捉到一種從地下傳來的隱約聲響,然後將那聲響加以拆分,就像是用刀颳去骨頭上殘留的肉和神經,取得一根閃閃發光,潔白無暇的大腿骨。

卡里爾輕輕地將這條大腿骨提在了手裡。

他的臉已經不再溫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完全的漠然。

下一秒,黑暗將他包裹,無數個聲音在其內對他耳語,傳來無數樁醜陋的秘密和一張一張接連閃過的臉,或愜意或驚恐,或大汗淋漓,或一片平靜.

他背叛了他的妻子!一個聲音尖細地喊道。

然後是另一個:她偷了他父親的菸斗拿去賣!

再然後是其他的許多個:那個人以偷竊為生!這個人違背了自己的諾言,把他發誓要贍養的父親扔出了家門,讓他凍死在了街頭!還有這個,強盜!殺人、強姦、侮辱屍體.

夜的訊息一個接著一個劃過他耳邊,帶來一條又一條或輕或重的罪名,卡里爾將其盡數收下,隨後告訴這些聲音:去做你們該做的吧,公正的審判。

於是它們心滿意足地離去,而他也離開了黑暗,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一處昏暗的礦洞內部。

空氣中瀰漫著塵埃的味道,非常濃郁,還有爆炸物留下的揮之不去的化學品味道。卡里爾輕輕地嗅聞著,眼睛在黑暗中不知為何像是玻璃珠般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