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劃牆紙 作品

199.泰拉(五十四,弒神)

“好久不見。”

帝皇微笑起來。

在他身後,他的兒子們朝他奔來。帝皇一一用心靈的力量向他們問候,然後是他的萬夫團,十不存一的萬夫團,還有在場的每一個人

他的力量如溫暖的陽光,撫慰了他們的疲憊與困苦,抹平了傷口帶來的疼痛,讓他們不再流血,不再悲觀,不再絕望。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自然,渾然天成,彷彿他天生就該如此。他沒有漏掉任何一個人,他為他們每一個人的遭遇而悲傷。

然而,此時此刻,這件事卻不是他最在乎的。

在無人可以探知的地方,他的思緒與掌印者的思緒迎頭相撞。

+你看得見嗎?+馬卡多憂心忡忡地問。+我看不見了,我不知道他們到底在什麼地方戰鬥,這正常嗎?+

+我們只需等待結果。+帝皇答道。

他將視線放向亞空間的最深處。

——

卡里爾揮出刀。

“很快就結束了。”他平靜地說。“沒必要感到痛苦或不甘,你的野心屬於一個逝者,一個被奪走了全部的人。他留在世界上的最後願望是希望一切如常,他從未呼喚復仇。從這一點上來說,你沒有和我戰鬥的權力。”

“竊賊!”怪物咆哮。

卡里爾閃躲,格擋,跳躍,然後將刀刺入他的胸膛。

誰能想象兩位神祇之間的戰鬥會是如此的簡樸?

可事實就是如此,卡里爾不想去玩弄他掌中的這份力量,和這個怪物進行一場酣暢淋漓的權能大戰,也不想和他在混沌的浪潮中運用各種術法來彼此比鬥。

他厭惡這些東西,殺戮就是殺戮,理應快速且直接

而且,他已經累了。

換句話來說,他只想快點殺了他。

於是,在這亞空間的最深處,在這極暗之地,一場古往今來最為殘酷,也最為盛大的神戰開始以最為簡樸的方式開展。

不過是一個人手持尖刀,想要殺死另一個人,滿懷仇恨。

怪物無法忍受地咆哮了起來,那把刀正在傷害他的本源。他真的無法理解它為何可以做到這種事,直到他定睛凝望,從那比任何事物都要深沉的刀刃上,他看見了一個哀嚎著的、滿面恐懼的人。

他忽然明白了,不是這把刀在傷害他。它只是一個引子,就像是引線。真正傷害他的東西是他自己的力量,它們被策反了——在這個思緒誕生之後,另一隻冰冷的手沉重地貫入了他的胸膛,抓住了他的心臟。

屬於復仇的權能開始快速離去。

怪物伸手,抓住他的對手,把他推開。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感到前所未有的虛弱。這時他才明白,古老之四的力量其實並不如何突出。

祂們給的與復仇給的完全不可作任何對比,這倒也正常,復仇向來是慷慨的,不然,弱者要如何向強者復仇?

“你怎麼能.”怪物跪倒在地,開始喘息。“你怎麼可以做到這種事?”

卡里爾提著刀朝他走來。

“你認為呢?”他問。

怪物站起身,回頭,以血紅的憤怒催動手中武器,將它朝著卡里爾砸去。他沒有躲閃,任由它落在他的盔甲上,濺起一灘塵埃。

怪物不知所措地看著這一幕,他不理解——就算力量已經不再相同,他們的位格也仍然一致。二者都是神祇,為何會有無法傷害的情況產生?

他後退兩步,再次舉錘,喚起了腐朽與輪迴的力量,將軀殼內的所有潛能統統逼出。真是可怕,他自己都感到了畏懼:我居然還有潛能可用?

他的力量又變強了,此刻的他,已經是泰坦巨神,是神話傳說中足以支撐起天地的力士。

於是他再次揮錘,卻非常謹慎,沒有貪圖戰果,只是想要打落卡里爾手中刀刃。破世者的錘頭上亮著深沉的綠光,很快便和一隻纏繞著怒焰的手接觸了。

相似的情景,不同的是,這一次,破世者直截了當地被火焰燒成了灰燼。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而那些慘白的骨灰則再次形成了一道滿是尖刺的鎖鏈,朝著他直衝而來,將它的一隻腿牢牢捆住。

尖刺深入盔甲之中,刺入了血肉,火焰攀附而上,開始燒灼神明的軀殼與精魄。

無數等待已久的冤魂終於在這一刻等到了它們的時機,從枉死者之國中,它們咆哮著衝出,衝向了這個不仁之神,要向他施行神聖的復仇,討回他欠下的血債。

它們用牙咬,用手砸,想盡一切辦法傷害著他,卻只能帶起更大的痛楚與羞辱,未能真的傷及他多少。終究是一名神祇,這些魂魄又怎能使他受損?

但是,恥辱卻是貨真價實的。

怪物再次站起身。

“有件事你應該知道,幾乎所有細菌都無法在高溫下存活”卡里爾平靜地說。“另外,有關你的問題,它的答案其實很簡單。”

他慢慢地舉起手中刀刃,朝著怪物走來。

他不甘心地喚出歡愉之力,用此刻的恥辱與痛楚恢復起了自己的傷勢,並用萬變的力量捏造出了一片完全能夠以假亂真的幻象,他曾經看見過的那些過去與未來都在其中浮沉。

他迅速地找到其中一個,並將它擺在了那人的面前。幻象之中,暴雨中的諾斯特拉莫正在遭受午夜幽魂血腥的正義洗禮——他想用這種幻象來暫時阻擋敵人的步伐,好為自己爭取一點時間。

而他的敵人居然真的停下了腳步,怪物立即喚起全部的力量,抓住了這個機會,猛地離開了此地。

他不可能一直在這裡和他戰鬥,這無異於自斷雙臂。他必須將自己所掌握到的權能完全施展出來,才能和他抗衡.

而只要他殺了他,殺了卡里爾·洛哈爾斯,復仇之神就將捲土重來。屆時,他的勝利依舊唾手可得。

黑暗湧動,在他的腳下形成永無休止的旋轉浪潮,帶著他飛向了此片極暗的彼端。近了,很近了,只差一點就能真正的脫逃.

然後,一股巨大的拖拽之力從他的軀殼下方傳來。

一隻巨大的骨手探出了黑暗,牢牢地握住了那根捆住他的燃燒鎖鏈。

“無處可逃.你無處可逃!”枉死者之神暴戾且瘋狂地咆哮起來,聲音在亞空間內迴盪,震起無數海嘯般的浪潮。

神祇墜落,墜回極暗之地。他的敵人撲了上來,把他撞倒在地。這實在是野蠻的爭鬥,權能和神力統統被扔到了一邊,只剩下最原始的角力。

一者手持利刃,一者赤手空拳。怪物竭盡全力地抵抗著,他想生還下去,古老之四的力量再次被他揮灑而出。然而,這一次的結果和此前也沒什麼不同。

血紅被斬碎,腐朽被燒燬,歡愉的力量被仇恨輕而易舉地摔落塵埃,萬變的幻象在那雙燃燒的眼瞳面前什麼也不是。

他的力量開始越來越微弱,刀刃離他的胸膛也越來越近,而那個神的力量卻絲毫不減。怪物甚至聽見他在笑,在發出暢快至極,欣喜至極的狂笑。

而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把刀刃穿透出他捏造的護盾,穿透幻象的保護,穿透一個又一個康拉德·科茲在死前滿懷平靜的臉

最終,它刺透了他的心臟。

這就是結束了?

這.就這樣?我就這樣被殺死了?不,為何?我不該輸的,我的力量足以摧毀一切。就算他的人性面迴歸也不應該如此輕易地戰勝我,這簡直就是兒戲,這場戰鬥甚至稱不上勢均力敵.

萬千個思緒劃過他的腦海,一個比一個不甘,一個比一個不解。然而,一切已成定局,已經沒有什麼力量能夠再阻止這具軀殼死去了,就連其中的精魄也正在迅速地消散,散落於亞空間各處。

古老之四很快就發現了這件事,顧不得反應,祂們立即撲了過去,像是野狗一樣爭搶起了這些失落的權柄。

卡里爾冷眼旁觀著祂們,對此不做任何反應。他慢慢地站起身,又慢慢地坐了下來,就坐在荷魯斯·盧佩卡爾的皮囊身邊。

他正在抽搐,漆黑的塵埃從胸口處的裂縫中不停地灑落。它已經沒有血可流了。

“很不甘心嗎?”卡里爾問。

怪物緊緊地盯著他,一言不發。

卡里爾轉過頭,和它對視。

“仇恨是有等級的。”他輕聲說道。“我可以說出一萬個理由來列舉你讓我憤怒,讓我仇恨的原因,但我寧願只說一個。”

他伸出手,握住那把刀,扭動它,開始加速他的死亡。他湊近那雙漆黑的眼睛,然後對他低語,滿懷仇恨的低語。

“你害了我的兒子。”他說。

他拔出刀刃,軀殼燃燒,精魄寂滅。亞空間為之停滯一瞬,一道尖叫劃過所有浪潮,閃過所有惡魔耳邊,帶來噩夢般的體驗。

神祇隕落。

在很久很久以前,一個人懷著仇恨謀殺了另一個人,那是人類歷史上最早的一次謀殺。

從此以後,不外如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