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劃牆紙 作品

185.泰拉(四十三,披著他的皮囊)

每一下都能製造出一個深坑,每一擊都足以殺死許多堪稱不朽的生物

然而他就是不死,他已經沒有了腦袋,脊椎徹底破碎,盔甲和血肉融為一體,兩個膝蓋變成碎末,僅剩的那半邊翅膀也被伏爾甘以手扯下,扔在一旁。

可他沒有死,他無法死去,他本就沒有生命可言。

火龍之主滿身鮮血地後退半步,他累了,任誰也看得出他此刻的疲憊。

早在這一刻到來以前,他就已經殺了這具屍體不知道多少次,然而他終究無法殺死一個本就沒有生命的東西。

那麼,就只好摧毀他了。

伏爾甘轉變手段,開始以全力作戰,試圖毀掉這具屍體。他用過鉕素火焰,用過等離子,也試過將他引入陷阱,固定住手腳使他無法活動。

但鉕素無法摧毀他的血肉,等離子能量團沒辦法蒸發他的一切,陷阱也對他不起任何作用。他可以自己斬斷被束縛的手腳、軀體甚至是頭顱。然後他會爬出來,再次站起。

那麼一切就都只能歸於最後的手段了——最簡單,最直接,最純粹的暴力。

伏爾甘開始用手去謀殺他早已死去的兄弟,一次又一次,看不到盡頭。

他是施加暴力的人,但他在此過程中也飽受折磨。

長久以來,原體們是否具備人性都是一個經久不衰的話題。反對者認為他們都只是帝皇造出來的實驗室產物,那樣的俊美和高大隻能證明他們的無情。

而贊成者則會以許多例子來證明他們的論點,比如羅伯特·基裡曼對五百世界的妥善治理,又比如,火龍之主伏爾甘。

不需要說什麼,只需要提到他的名字即可,而現在,就算將真的有一個對此事深信不疑的人站在伏爾甘面前,恐怕他也不會再認為原體具備人性了。

那麼,這一次.他成功了嗎?以拋棄人性為代價,刪除多餘的情感,將善良、兄弟情誼和自己曾經堅守的東西統統扔下,他成功殺死這具屍體了嗎?

伏爾甘握緊他的戰錘,沒有得出答案,戰錘再次砸落。深坑中傳來一陣又一陣地沉悶迴響,哪怕是這一片混亂的戰場上也顯得尤為明顯。

正在和他們自己的叛徒交戰的死亡守衛們注意到了它,以火焰宣洩基因之父憤怒,發誓要給平民們帶去安息的火蜥蜴們注意到了它,惡魔、叛徒、甚至是黑暗中的迴音都注意到了它。

而康斯坦丁·瓦爾多從一開始就沒有移開視線,他一直凝視著伏爾甘,直到此刻,他看見了火龍之主那雙除了麻木與死寂以外什麼都沒有的眼睛.

以及深坑之內悄無聲息飄蕩至他腦後的菌絲。

禁軍動了,開始狂奔。

歐爾·佩松在他身後吶喊:“你要去哪?!”

他沒發現自己胸前的寶石正在綻放微不可查的光輝。

瓦爾多並不回答,只是衝鋒。耀金戰甲早已不復從前光彩,鮮血遍佈其上,乾涸後彷彿鏽跡。但日神之矛卻並非如此,日神之矛永遠光亮,永遠耀眼,是天上烈陽.是希望本身。

再快一點。瓦爾多告訴自己。必須再快一點,否則便要來不及了。

在他尚未意識到的地方,他的情緒正在沸騰。那種情緒名為焦急,而若是深挖,便會發現它其實只是一個引線,是禁軍們天生缺少的某種東西,這個東西叫做感同身受,或者說,同理心。

換句話來說,康斯坦丁·瓦爾多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同情伏爾甘的遭遇,併為他的不幸感到遺憾和悲傷。

他只是奔跑,只管奔跑,並在此過程中倒轉了長矛,將它對準了自己的胸口。他跳入深坑,並高聲呼喚,聲音響亮如雷鳴。

“伏爾甘!”

火龍之主微微轉頭。

“砰!”

伴隨著一聲悶響,伏爾甘手中的戰錘落在了深坑之中。

他的臉上有些不知所措,因為他不明白兩件事。第一,康斯坦丁·瓦爾多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並擊落他的武器?第二,禁軍元帥的力量到底是從何而來,甚至能剝奪他已經緊緊握住的武器?

但他已經沒有時間將這問題問出口了,一把長矛在這一切問題說出口以前被禁軍元帥遞進了他的手中,然後化作一道虛幻的光,深深地刺入了康斯坦丁·瓦爾多的胸膛。

伏爾甘看見一雙金燦燦的眼眸,感到一陣溫暖的鏈接,然後聽見他父親的聲音。

只不過,這聲音中滿是憤怒。他所用的語言已經超越了伏爾甘所能理解的範疇,那真的是語言嗎?人類所編纂出的語言可以如此威嚴,如此蘊含力量?

原體心神俱震,頭暈目眩,居然感到一陣可怕的渺小,彷彿自己不過只是面對海浪的一塊礁石——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才意識到,他的父親並非是在對他咆哮,而是在對著另一個東西。

他的父親正藉助他的眼睛來觀察世界,並使用他的聲音對莫塔裡安屍體中的那個東西咆哮。

“你殺了我的兒子!你偷走了他的屍體!你讓他不得安息!”

人類之主嘶啞地咆哮,聲音嘈雜如萬人同喊。他用伏爾甘的雙手拔出康斯坦丁·瓦爾多胸膛中的長矛。

屍體不答,只是張開嘴,黃澄澄的三隻眼睛從喉嚨中盛放。時間為之靜止,黑暗被光輝刺破,歐爾·佩松看見一道金色的雷霆從深坑中悄然綻放,沒有聲音,只有幾乎毀滅整片戰場的駭然偉力。

光輝襲來,將他包裹,他以為自己死了,於是就那樣閉上眼睛,跪下了身體.

他以為這是結束,直到他的膝蓋處傳來一陣可怕的疼痛。

歐爾·佩松在疼痛中睜開眼睛,聽見一陣咳嗽聲。他恍惚地回過頭,看見一個滿臉鮮血的阿斯塔特從他身後走來,目光怔然地望著前方。過了一會,他似乎是察覺到了歐爾的注視,便低下頭拉起了他。

“你叫什麼.啊,歐爾·佩松連長?你的衣服上有標識。”那人朝他點點頭。“我是納撒尼爾·伽羅,死亡守衛。我們贏了,你可以暫時放下槍了。”

歐爾·佩松轉頭望向前方,看見火龍之主如山嶽般的身軀正跪倒在深坑之內。他看不見他的臉,但是,從同樣低著頭的康斯坦丁·瓦爾多的表情來看,他們應當正在哀悼。

“我們贏了?”歐爾·佩松喃喃自語。

“暫時的。”伽羅說。“它還會回來的,我知道它還會回來,但我們將永遠屹立。”

他摸摸手上的鷹徽,微微一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又問道:“你有見過帝皇之子嗎?他們中有一個叫索爾·塔維茨的連長,你有見過他嗎,歐爾·佩松?”

歐爾搖頭。

——

“.總之,他告訴我,讓我代他向你問好,如果我見到你的話。”歐爾·佩松說。“總之,納撒尼爾·伽羅向你問好,索爾·塔維茨連長。”

帝皇之子點點頭,用手摸了摸右手臂甲上的鷹徽。阿澤克·阿里曼在他身後遞來一把裝滿了子彈的爆彈槍,雷霆正在磨刀,西吉斯蒙德和比約恩站在一起,凝望遠方。

康斯坦丁·瓦爾多面無表情地舉起長矛。

“出發吧,既然你已經將信帶到。”他說。“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歐爾·佩松嘆了口氣,聳聳肩,說道:“他簡直就像是我的獄卒”

索爾·塔維茨無言地一笑:“祝你好運,信使。”

“我不是信使。”歐爾站起身,握緊胸前寶石。“我覺得我只是個倒黴催的王八蛋。”

他轉過身,和禁軍元帥一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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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