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劃牆紙 作品
33.徵兵(完)
費爾·扎洛斯特努力地保持著嚴肅。
首席智庫今日穿得很是正式,昔日原體剛剛回歸那幾天才穿在身上的衣服被他拿了出來。
這是一件黑色的長袍,繡有暗沉的金邊,並不閃光,也無太多細節。但比起他常年穿著的訓練衣外批罩袍或斗篷已經好了太多了。
他的副官則不然,阿德比曼·巴斯利百無聊賴地靠在訓練場二樓的鋼鐵欄杆上盯著下方。別說嚴肅了,他穿得和幾十年前剛從泰拉監獄裡出來不久時沒什麼區別。
一樣的隨意,一樣的散漫。黑色的無袖上衣和沉重的靴子讓他看上去活像是個負責站在某處路口收錢的幫派分子——只要你忽略那過於巨大的身材。
費爾努力地抑制著自己嘆氣的衝動,輕聲開口了:“你真的不打算回去換一身衣服嗎,阿德比曼?”
“你真的覺得穿什麼衣服來面對他們有區別嗎,我的連長?”副官似笑非笑地回過頭來。“我乾脆去換一身懷言者們習慣穿的長袍好了,再帶一本寫有帝皇聖言,親自抄寫的典籍?”
“我不反對伱這麼做。”費爾危險地笑了笑。“實際上,我很期望看見你這麼做,阿德比曼。”
“不了,多謝,連長。”副官聳聳肩。“我還沒蠢到那個地步”
“但你已經散漫得像是那群芬里斯人了。”費爾冷笑著說,毫不掩飾他的態度。“你也想每天喝個爛醉,甚至在戰鬥結束後拉著輔助軍們一起大吃大喝到他們必須接受違紀懲罰嗎?”
“我不怎麼排斥酒精”阿德比曼故意擺出了一副困惑的表情。“但我們似乎沒怎麼和他們合作過,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連長?”
“因為我是連長。”費爾衝他的副官比劃了一個割喉禮。“而你只是副官——所以,現在馬上回去給我換身衣服再過來。你是打算讓新兵們把你當成幫派分子嗎?”
阿德比曼極不情願地依言照做了,看在他至少照做了的份上,費爾也就強迫自己無視了阿德比曼在離去時所說的那兩句古泰拉俚語。
他來到欄杆前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這才向下凝望。
一千二百二十三所組成的方陣在巢穴內巨大的訓練室裡甚至沒能佔據五分之一的位置,而這僅僅只是巢穴內的一個訓練場。
他們都穿著統一下發的寬鬆黑衣,神態各異。費爾花了一點時間觀察所有人,並說服了自己,他們實際上還都是不滿十六歲的孩子——意識到這件事讓首席智庫突然感到一陣錯愕。
他完全沒從預備役們的神態上看見半點屬於‘孩子’的稚氣實際上,其中有些人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副飽經風霜的模樣。
過於老成通常都意味著急速的成長,而急速的成長
費爾嘆了口氣。
“怎麼了,首席智庫?”一個聲音從他身後響起,非常輕,幾乎像是風聲。
“沒什麼,亞羅德。”費爾頭也不回地告訴他們的六連長,對這突然響起的聲音毫不例外。“只是認為我們的新兵們大概都擁有某種或多種心理問題罷了。”
六連長沉默地笑了,被燒傷的右臉頰此刻蠕動了一下,可怕的傷痕在幾秒後緩慢地轉為平靜,他才再度開口。
“別說得好像是你沒有心理問題似的,費爾。我們過去是什麼人,難道你不清楚?”
“最起碼我的心理問題有百分之七十都是在戰爭中取得的。”費爾終於轉過頭去。“而這些預備役呢?他們中絕大多數早在戰爭開始前就已經這樣了。”
亞羅德緩慢地搖了搖頭。
“而這些問題只會越來越多,最終,時間會將他們也變成我們這樣的人。”
“我們這樣的人?你說起話來聽上去簡直就像是個正義使者,真令人驚訝。怎麼了,亞羅德?在擔任劊子手多年以後良心發現了?”
“我壓根就沒有那種東西。”六連長面無表情地回答。“我只是在告訴你一個事實而已,不管所進行的種類如何,所使用的方式如何,戰爭本質上就是一個磨滅人性的絞肉機。或早或晚,他們都會像我們一樣破碎。”
費爾沉默了片刻,他看上去在思考,亞羅德耐心地等待著他兄弟接下來的回答。但他沒想到,費爾只是突然地笑了起來。
“原來這就是你喜歡寫詩的原因。”首席智庫嘲笑地攤開手。“那些自作多情的語句能幫你粘合自己所剩不多的人性嗎,亞羅德?”
面對他的譏諷,六連長再度點了點頭。
“很好。”他平靜地說。“經典的第八軍團作風——老實說,費爾,我並不是喜歡寫詩。我只是想在閒下來的時候給自己找點事情做,戰爭總是會結束的,而那時我們該何去何從?”
費爾·扎洛斯特皺起了眉。
他收斂笑意,緊緊地盯著他的同僚。那張臉上的表情一度讓亞羅德認為他會突然甩出一拳來,但是,首席智庫終究還是沒有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