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劃牆紙 作品

32.世界永遠殘酷,但我接受(7k)

  基裡曼痛苦地睜開眼,抬起頭,仰望天空。世界再度變化,那慈祥的老人漂浮在空中對他憐憫地笑著,彷彿能體會他此刻的痛苦與絕望。

  “很疼吧?”他以父親般的語調詢問。“孩子,是不是很疼?”

  羅伯特·基裡曼鼻頭一酸,幾乎流淚。他已經喪失了思維能力,如同一個被設定好了程序的機器。

  人詢問什麼,他就回答什麼,並做出相應的動作。那老人以父親般的慈愛詢問,於是他便真的哭泣起來。黑暗依舊在他身上燃燒,協助他抵抗。

  但他真的還想抵抗嗎?

  他真的還想忍受這永無止境的折磨嗎?

  “來我這裡吧,孩子。”老人溫和地對他伸出一隻手。奇快妏斆

  “你會獲得新生,你會獲得一個新的名字。在紛亂的未來命運中,你已經有一個兄弟正在等待你了。你們會一起成為我的親王,你們會從死亡與折磨中崛起。你將再也不必忍受任何痛苦,因為你將成為痛苦之源”

  “來吧。”祂殷切地低語,溫柔無比。

  羅伯特·基裡曼痛苦地閉上眼睛,黑焰燒灼了那些潛藏在他血液中的東西,使他免於再度直視那個老人。

  他閉著眼,那些被他忘記的事與人正化成風暴襲擊他的大腦。此時此刻,他所經歷的每一秒鐘都是無法想象的巨大折磨。

  他的肌肉被拆解,血管被人以刀刃剖出,他的骨頭被彎折,他的眼睛被掏出,他的舌頭被剪斷。他好似死去了一千遍,又好似活了一千年——他帶著一種疏離且陌生的視角梳理起了自己的記憶。

  馬庫拉格、帝皇、他的軍團.他的兄弟們,他的兒子們.每一個名字,每一幕畫面.

  最後的最後,這畫面定格在了兩個人身上。

  康諾·基裡曼。塔拉莎·尤頓。

  父親。母親。

  我該怎麼做?他哭泣著問——他面無表情地哭泣著問。

  他的視角被拉高了,他試圖悲傷,可他做不到。那此前迫使他忘記所有一切的東西捲土重來,開始重新作祟,試圖令他忘記這些珍貴的寶物,試圖讓他成為一張白紙,擁有新的名字。

  他想這麼做嗎?

  他不知道,但他的確想免於痛苦,免於折磨。他想獲得平靜。

  在流血與凋零之中,羅伯特·基裡曼,來自馬庫拉格的一個孩子,聽見了一個聲音。

  “我有時曾害怕你,我的兒子。”那聲音緩慢地敘述,讓他感到極端熟悉。

  “因為你太高大了,太優秀了,你是我們中最出色的。但是,每到寂靜的深夜,其實我也會懷疑。我會想,你真的是人類嗎?”

  “醫療檢查證明你不會衰老,羅伯特,你可能會永遠保持這個狀態。你是個異類,我確信這件事,但你也擁有一顆人心,你善良、理智、智慧。你充滿慈悲。可我們不是,羅伯特,我們不是。”

  “終有一天,你所熟悉的人都會死去,會化作時間長河中一朵不起眼的浪花。但你將一直存在,你會走得比我們都遠。你生來就是為了承擔某種責任我不喜歡這麼說,但是,如果真的有這樣一份責任存在,那麼,除了你,還有誰能擔起它?”

  那聲音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一個老人在羅伯特·基裡曼眼前緩慢地現出身形,他是透明的,彷彿風中餘燼,即將徹底消逝。他在流淚,他攤開著右手,上面有一枚硬幣安靜地等待。

  “我以前經常做夢。在遇到你以前,我就將這個夢做了至少一千萬遍了。”

  “我夢見自己騎著馬,孤身一人前往冰冷的群山之間。寒冷、黑暗、孤獨。我只能聽見馬蹄聲與呼嘯的風,天空中空無一物,沒有任何星星存在,河流被冰封,樹木被迫枯死。我騎著馬,在這裡漫遊,最終,我在一處草地旁發現了你。”

  “你那時還是個嬰兒,羅伯特,你在夢境中無數次地對著我微笑.我並不勇敢,我甚至畏懼夢中的景象,但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勇敢的舉動,就是召集人馬去森林中尋找你。我從不信預言與那些所謂的法術,但我相信一個夢我相信你,羅伯特。”

  老人微笑著對他點頭,面容定格在這一刻。

  他身後出現了馬庫拉格的藍天與森林,河流開始流動,樹木重新生長,天空中遍佈群星,冰霜消弭,陽光正好。一箇中年人正欣喜地捧起一個嬰兒,在草地上,在馬庫拉格上。

  那嬰兒也在笑。

  而羅伯特·基裡曼在哭。

  他張著嘴,死死地咬著牙,他無聲地流著淚,眼前的一切事物都早已模糊,鹹到極致、也苦澀到極致的淚水劃過他的面龐。一切都寂靜無聲,除了一枚硬幣跌落地面的聲響。

  羅伯特·基裡曼飛撲過去,撿起了它。知覺迅速恢復,痛苦尖嘯著襲來。他卻強迫自己睜開了眼睛,右手死死地攥在一起,一枚硬幣的形狀在其中硌著他的血肉。

  他看向天空,那東西還在殷切地等待,滿面笑意,似乎認為自己已經贏了。祂注意到了基裡曼的凝視,於是再次開口。

  可是,這一次,祂的聲音在基裡曼聽來卻再也不溫和了,祂再也無法欺騙他了。

  “來吧,孩子。”祂張開雙手,等待。“你將獲得一切,你將不再痛苦,不必再面對那殘酷的世界,所有人都會發自內心的愛你.”

  羅伯特·基裡曼顫抖著,一點點地站起身。骷髏站在他身側,並不說話,甚至沒有攙扶。那老人面上的微笑開始愈來愈明顯,彷彿勝券在握。

  而羅伯特·基裡曼卻只是緩慢、有力地搖了搖頭。

  “不。”他嘶啞地說,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不。”

  他舉起那枚硬幣,一如康諾·基裡曼在草地上舉起那個嬰兒。他高高地舉著它,而它開始大放光芒。那光芒是何等劇烈,在出現的第一秒便已經開始讓世界駭然變色。

  那片腐爛的草地開始一點點地消融,有如融化的蠟像。祂的笑容消失了,怒吼隨後響起,而基裡曼卻毫無懼色地看著祂。

  他仍在哭泣,但他已經無所畏懼。他的面容上有一種屬於本能的狂怒在湧動,正是這狂怒在驅使那光芒。它不是帝皇或卡里爾·洛哈爾斯的力量,它是羅伯特·基裡曼自己的力量。

  它是一個人子在再度見到父親的死亡後所能迸發出的最原始、最沉重、最洶湧的憤怒。

  此時此刻,在這裡,在這個虛幻而又真實的地方,它勝過一切。

  “我只有一個名字。”

  羅伯特·基裡曼怒吼起來,滿面眼淚,怒意在其下沸騰,卻始終主宰他自己的情緒。

  “你聽見了嗎?!你這骯髒的怪物,我只有一個名字,我只會有一個名字!我是馬庫拉格的羅伯特·基裡曼,我將把你們趕盡殺絕!”

  話音落下,他消失於光芒之中。骷髏仍然留在原地,骷髏面甲已經消失,滿面微笑。

  “別太得意了。”納垢陰沉地說。“你不可能拯救所有人,別忘了你的代價。”

  “是啊,代價,是的,我不可能拯救所有人,但是.”卡里爾低下頭,笑聲刺耳地響徹。“.我本來就沒有拯救他。”

  他大笑起來。

  “是他贏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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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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