糰子來襲 作品

第83章 第 83 章

 樊長玉猝不及防被他拽了個趔趄,隨即兩腳用力往地上一踏,腳下就像是往地底紮了根一般,再拽不動她一步。

 那反賊將領不信邪,雙手運勁兒發狠猛拽,一名反賊小卒也趁機拿長矛捅向樊長玉,樊長玉瞅準時機鬆了繩索,再一腳踹開那小卒。

 繩索這頭沒了牽引,反賊將領因為重心失衡,一個仰翻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眼尖的燕軍小卒們趕緊拿矛去扎,那反賊將領看著肥碩,身形卻靈活,往地上一滾,摸了把刀割斷套住脖子的繩索,然後再攥住一名小卒的長矛,直接連人帶矛把那小卒舉起來,當做大擺錘掄了一圈,逼退圍攻他的燕軍後,把人朝著燕軍多的地方砸了過去,頓時倒了一片。

 燕軍損失慘重,小卒們也沒了一開始那股不怕死的拼勁兒,明顯開始怯戰。

 那反賊將領撿起自己掉落的兩把釘錘,一邊踩螞蟻似的隨手掄錘砸死燕州小卒,一邊徑直朝樊長玉走來,咧嘴獰笑道:“那瘦猴,你手上倒還有幾分勁兒,讓爺爺瞧瞧,你吃得下爺爺幾錘!”

 謝五砍掉一名反賊小卒的脖子,歇斯底里衝樊長玉大喊:“快跑!”

 樊長玉是想跑的,但看到那反賊大將手中的釘錘一掄一擺,便是幾名燕軍小卒被砸得頭破血流,腦漿迸濺,跟個破布袋一樣倒飛出去,謝五為了掩護他,也義無反顧衝向了那反賊將領,她便無論如何都邁不開腳了。

 她棄了手上那柄撿來的環首刀,摸出自己腰間的黑鐵砍骨刀和放血刀,一長一短兩柄刀鋒用力一銼,在金屬刺耳的摩擦聲裡,疾步衝向了那名反賊將領,目光冷若暴雨裡亮白的閃電。

 謝五仗著身形靈巧在反賊大將身上割了一道口子,卻被對方用力貫到了地上,頓時只覺半邊身體都失去知覺了,眼見那一記釘錘就要照他面門砸下,他想著自己腦袋大抵也會被砸得紅白飛濺,下意識閉上了眼,卻沒等來那致命一擊,只聽到一道令人牙酸的金屬碰撞大響。

 謝五虛虛睜開眼,便見樊長玉單膝半跪於地,以兩柄黑鐵殺豬刀交叉生生架住了那反賊將領落下的釘錘。

 她牙關咬得緊緊的,半個膝蓋都陷入了地裡。

 謝五眼眶當即就是一熱,樊長玉從牙縫裡對他擠出一個字:“走!”

 謝五也不墨跡,滾身避開釘錘攻擊範圍時,還向著那反賊大將擲了一柄匕首。

 反賊大將本要錘向樊長玉的另一柄釘錘,不得已用來揮開那匕首。

 樊長玉趁機脫身,同時手中兩柄殺豬刀向上一翻,刀鋒下壓在反賊大將手背切出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子。

 反賊大將吃痛揮錘橫掃過來時,樊長玉一個後躍避開釘錘。

 反賊大將瞥了一眼自己手背還在淌血的口子,臉上橫肉絞緊,喝道:“找死!”

 言罷更是不再管手上的傷勢,錘風發愈發狠厲,只為取樊長玉性命。

 他手上的釘錘是實心的,重八百十斤,樊長玉方才為救謝五去接那一錘,虎口都被震得一陣撕裂巨痛,殺豬刀長度不夠,重量也不夠,跟他的釘錘碰上實在不佔優勢。

 眼下樊長玉便也不再去接他的錘,只一味閃躲,偶爾實在躲不開,硬碰了幾錘,虎口流出的血染紅了刀把,再又一次避無可避,只能硬碰時,手中的放血刀刀被大力一撞,脫落出去。

 反賊將領見樊長玉兵器都沒了一柄,反倒愈發興奮,“老子非把你砸成一攤肉餅不可!”

 樊長玉腳尖挑起一柄落在地上的大刀代替放血刀,怎料跟那釘錘大力一撞,那柄軍用大刀直接斷成了兩截。

 左衛軍都尉被那反賊將領釘錘所傷,再也爬不上馬背,被親兵們暫且搶到安全地帶,看著戰場上樊長玉和那反賊將領打了幾個回合,意外道:“那小卒是那個營的?”

 身邊親兵皆道不知。

 左衛軍都尉細看後道:“他若有個趁手兵器,興許能與那賊將一戰,來人,把我的陌刀拿與他!”

 親兵取了他的長柄雕花陌刀正要拿與樊長玉,心急如焚的謝五已徑直衝了過來,大喝一聲:“左衛軍都尉嚴毅何在!”

 左衛軍都尉認出他是謝徵親衛,忙帶著傷下地道:“末將在。”

 謝五雙目通紅,指著樊長玉的方向,“快派兵去救夫人!”

 左衛軍都尉愣在當場:“夫人?”

 謝五已顧不得那麼多了,道:“同那賊將交手的,是侯爺的夫人!”

 左衛軍都尉頓時只覺幾個腦袋都不夠自己砍的,但身上的傷實在是連兵刃都拿不動了,只能點了幾名小將帶兵去援。

 謝五找他要了一匹馬,也要趕回去支援樊長玉,左衛軍都尉把陌刀塞給他:“興許用得上!”

 謝五顧不上那麼多了,提著陌刀一路揮開反賊小卒,朝著樊長玉衝去。

 另一邊,樊長玉撿了好幾把大刀都是被折斷的命運,在那又一錘揮來時,一個閃躲不及,頭盔叫他的釘錘給颳了去,她髮髻沒散,但明顯能看得出是個女兒家。

 反賊將領似乎沒料到跟自己過了這麼多招的是個姑娘家,哪怕狼狽成這樣,那模樣瞧著也是上乘的,他哈哈大笑道:“女人?搶回去!崇州將士們今夜人人都可以當新郎官了!”

 崇州兵卒們都歡呼怪叫起來,戰意愈猛。

 那反賊將領似乎也不想打死樊長玉了,只圖生擒她,錘風不如之前駭人,卻愈發難纏。

 樊長玉面色冰冷,劈手從一名崇州小卒手中奪了根長矛當武器,武器一長,她攻勢瞬間凌厲,招式大開大合,竟逼得反賊將領後退了幾步,只是對方一用猛勁兒,她手中的長矛便直接斷裂開來。

 反賊將領譏嘲一般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樊長玉臉上被擦出一道血痕,她扔開手中的斷矛,眼神發狠地盯著反賊將領右手的釘錘——他右手被自己劃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奪他右手的釘錘更容易些。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接刀!”

 樊長玉回頭一看,便瞧見一柄長柄陌刀向著自己擲了過來。

 她探手欲去接,反賊將領卻直接掄錘揮了過來,樊長玉若再伸手去接刀,必然會被他的釘錘砸到手。

 她索性做了假把式去接陌刀,實則腳尖繃勁兒,狠狠一腳踹在了反賊掄錘的那隻手腋下,反賊將領吃痛大叫一聲,樊長玉假意去接陌刀的手再順勢奪了他手中那柄釘錘,半點不帶喘息地掄錘狠砸向反賊將領。

 反賊將領趕緊揮錘格擋,兩個大釘錘碰在一起,發出“甕”地一聲金屬刺耳鳴響,站得近些的,耳朵都有片刻失聰。

 釘錘上的鐵釘被砸扁一片,那反賊大將也被震得踉蹌著後退一步,釘錘險些脫飛出手。

 他臉上橫肉顫了顫,終於意識到了不妙,眼前這女人一旦有了個跟他旗鼓相當的武器,還真不一定會輸給他。

 樊長玉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繼續揮錘砸向對方,第二錘便砸得那反賊將領虎口也崩裂開來,她在反賊將領驚駭的目光裡咧嘴笑了笑,譏諷回去:“我來教你肉餅怎麼砸!”

 言罷鮮血淋漓的兩手握住錘柄,釘錘狠狠砸向了反賊將領,對方本能地拿釘錘去擋,卻連人帶錘都被砸得倒飛出去。

 其中一柄釘錘還深深嵌入了他腹部,當真是被砸進了肉裡。

 他掙扎著想爬坐起來,最後卻只噴出一口鮮血,瞪圓雙眼徹底倒了下去。

 偌大的戰場,似乎一下子寂靜了下來。

 先前還輕佻打量樊長玉的反賊小卒們,此刻一個個跟見了鬼似的,白著張臉在戰場上亂躥。

 別說反賊,就連自己人看著樊長玉都有些發怵。

 小卒們圍在遠處,不敢靠近樊長玉。

 幾個重傷的將軍癱在遠處的矮坡處,艱難嚥了咽口水。

 其中一人道:“不愧是咱們侯爺的夫人。”

 另一人小聲問:“同樣是虎齒流星錘,夫人是怎麼把那小山一樣的塊頭砸飛出去的?”

 這個問題一問出來,幾人便齊齊陷入了沉默。

 他們夫人,比反賊找來的這位得力大將,還要怪力?

 謝五在確定反賊將領死後,便奔至樊長玉跟前,問:“樊姑娘,你怎麼樣?”

 樊長玉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只覺自己視線裡的一切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血色,她現在整個人都犯惡心,眼前似乎天旋地轉卻又暈不過去。

 她兩手撐膝乾嘔了一陣,勉強說出一句:“還好。”

 謝五趕緊從馬背上拿下水壺擰開遞給樊長玉:“樊姑娘喝點水漱漱口,頭一回上戰場的新兵,回去後十天半月裡做噩夢都有的。”

 樊長玉漱口後又喝了幾口水下肚,總算把那股噁心感壓下了些。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大規模又慘烈的殺人場面,彷彿手中刀劍捅的,都不是人了。

 但是戰場上,你不殺人,就會被人殺。

 不遠處的兵卒尚還有騷亂,謝五看了一眼,提了把刀走向死去的反賊將領。

 樊長玉問他:“這是做什麼?”

 謝五道:“割下敵將首級,威懾兵卒們投降。”

 樊長玉看著自己掉落在不遠處的殺豬刀,想到自己手中的刀幾次被挑飛,還被出言侮辱,說:“我來。”

 謝五都準備下刀子了,聽得樊長玉這句,便讓到了一邊。

 樊長玉殺過人,砍人頭這種事,卻還是第一次做。

 黑鐵砍骨刀鋒利無比,一刀下去時,便屍首分離。

 只不過人已死了一會兒了,她那一刀,沒有造成血沫飛濺。

 謝五拎起敵將首級,朝著遠處仍有騷亂的地方大喊:“你們將軍已死,放下兵刃歸降者,饒爾等不死!”

 遠處的反賊先是面面相覷,隨即陸陸續續放下了兵刃。

 遠處悶雷一般的馬蹄聲滾滾奔來,剛結束了一場大戰的燕州軍疲憊卻又不得不警覺起來

 好在斥候爬上矮坡看了對方所打的軍旗後,朝下大喊:“是友軍!”

 上至將領,下至普通小卒,都長長舒了一口氣。

 若不是顧忌著這戰場上到處都是屍體和血,樊長玉其實很想一屁.股坐下去。

 她太累了,生平頭一回體會到精疲力竭是個什麼滋味,現在當真是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彈。

 馬蹄聲近了,殘陽如血,長空雁泣。

 樊長玉看向那揚起漫天黃沙趕來的友軍,他們似乎也才經歷過一場惡戰,馬腿上、盔甲上、兵刃上全帶著新鮮的血跡,從他們那邊刮過來的風都有一股血腥味。

 她視線掃過那一騎黝黑駿馬衝在最前方的將領,本是隨意一瞥,卻又猛地掠了回去,虛起了眼,拉過一旁的謝五問:“你們那個穿麒麟肩吞明光甲,騎著高頭大馬衝在最前方的將軍,怎麼跟我夫婿長得有點像?”

 謝五看著樊長玉,張了張嘴,愣是一句話都沒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