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你想過成婚嗎?
救救他。
洛婉清閉上眼睛,第一次這麼清晰意識到他的呼喊。
明明他沒有出聲,沒有開口,沒有聲嘶力竭痛哭流涕,她感覺到一種震耳欲聾的嘶喊。
這嘶喊從六年前那個竹林雨夜,後知後覺,綿延至今。
而直到今日,她卻才真實的聽見。
而她不知道,不曾想。
對於謝恆,她過去不感知,不在意,哪怕在明知自己做的事是推動他去死時,只要得到他的許可,她便不會深想。
她內心深處,從一開始——從他在刺殺太子那夜救下她時,她就已經默認了,死亡是他的歸路。
她憎恨壓迫、痛恨不公時,她用自己那一點先知,把謝恆和自己當成了祭品,欲以此獻祭,換她想要的那一點公正和清明。
所以她推著他去死,看著他去死,就算她知道不對,可她內心深處,還覺得,這就是他當走的路。
只要得到他的認可,她便心安理得推著他去死,甚至覺得自己是成全。
她不是沒想過他是崔恆的可能性,可她不敢想。
她逼著自己去想的時候,每一次只要有“他不是”的證明,她便立刻欣然接受。
因為她清楚知道,如果是這個人,如今的她,做不了太多。
而且,如果崔恆做不到的事,她能做到嗎?
她一想,便覺似有一座高山立在前方。
其實她一直不願意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的事是,從她走上柳惜娘這條路開始,崔恆便是她身後無形的守護神。
她像雛鳥一般,依賴他,仰望他。
儘管她竭力剋制這種親暱,然而卻還是在他搭建的網中一步一步沉溺。
他太強大,太完美,她見過他的無所不能,於是不知不覺間,他成了她心中一座巍峨高山。
他都做不到的事,她不敢往前。
她在揚州監獄時,雖然不知李歸玉的實力和強大,但蒲柳之身,亦想還擊。
那時她沒有退路,以一身上賭桌,和李歸玉一賭輸贏。
然而走至如今,她擁有了許多,見得浩海深淵時,便心生了怯懦。
可刀不能生懼。
如果崔恆是謝恆,她的愛人是謝恆,那崔恆便是她必須攀躍的高山。
她要比他擁有更強的心性,匹配他的實力,才能逆天改命,真正救他。
就像她曾經聽聞的一個門派,每一位弟子下山,必須打敗自己師父一次。完成一次心理上的“弒師”,才能真正打破界限,無畏無懼。
崔恆雖與她沒有正式的師承,但他卻的確是她的引路人。
她要信,她能做到崔恆做不到的事。
可怎麼做到?
殺一個人簡單,只要一路往前,拔刀就是。
那救一個人呢?
洛婉清抬起眼眸,看見不遠處的惜靈。
她俯身將惜靈拿到面前,放在雙膝,輕輕拂過。
刀身冰涼,帶著凹凸花紋,洛婉清握著刀,心中便慢慢定下來。
救一個人,也不過就是拔刀。
輸了一死而已,她和當初,又有什麼不同?
這個人她必須要救,不得不救,那她便不必多想,只要她的刀足夠快,足夠利,她無所畏懼,這世上便沒有能傷害謝恆的人。
過去一直是他在幫她。
十四歲那年,他登高樓,攬風雨,握硃筆,一筆讓洛家去到江南,給了她五年風平浪靜
。
十九歲那年,他為她塑骨鑄刀,引她進入監察司,讓她一生有明燈引路,刀劍相依。
而如今,她也可以成為他的高山。
騙她又如何,不肯相認又怎樣,無論他對她是否有情,無論他是謝恆還是崔恆,這都不重要。
崔恆那一路陪伴是真,聽風樓他願意等她是真,流風島他曾經選擇過她是真。
那如今無論他怎麼選,於她而言都足夠了。
他不想認就不認。
他希望她是司使她就是司使。
他害怕牽絆那就沒有牽絆。
她生來是一把向前利刃。
只要她珍愛的人,能好好生活在這個世界,她能擁有足夠的實力,掌控自己的人生,他的選擇,又與她何干?
崔恆做不到的,她來做。
謝恆改不了的,她來改。
她在意這個人,只求他安好。
剩下的,天高海闊,她手中刀在,自有歸處。
她不走,她不能走。
她不能聽他一面之詞,她的選擇,也不該由他決定。
想清楚這些,洛婉清閉上眼睛。
她緩了許久,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出去取了今夜用的乾柴,尋了藥草,清掃所有痕跡之後,又設置了一些簡單陷阱,便回到山洞。
一進山洞,她便聽見謝恆在內洞中的喘息聲。
洛婉清凝神聽了片刻,便敏銳意識到不對,立刻放下乾柴,提步進入謝恆所在的內洞。
踏入內洞那一刻,謝恆冰冷的聲音隨之響起:“止步。”
洛婉清腳步一頓,抬眸看去,就見謝恆在池水中回身看她。
他身上單衫早已溼透,髮絲被也水凝結,水滴從他髮絲凝聚、下滑、滴落,盪漾在泉中,像是漾在人心間。
山洞色暗,更顯他膚色冷白如玉,血色映在他周身衣衫,像是雪地裡一朵朵綻開的血梅。
他手中握著千機,墨金色的眼裡全是警惕,輕輕喘息著詢問:“你怎麼回來了?”
洛婉清沒說話,她將目光落到池水上。
雖然還是白日,但山洞中光線昏暗,她看不出池水顏色,但她敏銳聞到血腥氣。
一想到他在牢獄那些時間怎麼熬過曼陀香癮發作的時光,洛婉清瞬間便明白他方才做過什麼。
她目光落到謝恆手上千機上,神色波動片刻後,剋制著情緒,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道:“公子,您現下有傷,我方才找了些草藥,還請公子信任屬下,容屬下為您診脈。”
“方才你給我真氣夠我用了,我讓你去找崔君燁。”謝恆目光逼視她,“退下!”
“有朱雀使和星靈在,崔大人不會有事。”洛婉清沒聽他的話,乾脆解開腰帶和外衣,恭敬卻沒有半點道,“姬蕊芳沒有能力同時追兩撥人,我會守著公子到明日。如果她來,我不會讓她近公子一步,公子可以安心療傷。”
說著,她將外衣放在岸邊,在謝恆注視下,躍下水中,涉水朝謝恆走出,伸出手道:“還請公子將千機還我,容我一診。”
謝恆不說話,他冷冷看著面前朝他伸手的女子,她神色平靜又堅定,站在他面前,像一把銳利出鞘的刀,不退半分。
這樣的她像光芒,像火焰,引飛蛾奮不顧身,帶著致命的吸引。
他捏緊千機,甚至開始懷疑這是不是幻覺。
然而不等他逼著自己冷靜下來,洛婉清卻就試探著往前靠近。
她
的氣息籠罩過來,纏繞過來,一雙眼盯著他的眼睛,試探著抬手去取他手中千機。
也就在她即將觸碰到他瞬間,謝恆猛地反應過來,手疾馳如電,猛地掐在她脖頸將她往石壁上重重一撞,千機抵在她脖頸,他湊上前去,氣息噴吐在她面上,冷聲咬牙:“是當我不會殺你,還是聽不明白我的意思?”
“公子,”洛婉清抬手握在他拿著千機的手上,看著他的眼睛,平靜道,“我來陪您。”
“陪我?”
謝恆聞言笑起來,心念波動,身體無意識靠近她,低聲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你就敢來陪我?”
“你是什麼樣的人?”
洛婉清抬眸看他,問得清明。
謝恆看著這雙過於漂亮的眼睛,喉結微動。
泉水很涼,可是曼陀羅的藥癮讓他很熱。
周身血液皮膚都像螞蟻密密麻麻爬過,痛癢得讓他焦躁難耐,唯有貼近她的位置,感覺到一種清涼的慰藉,能夠轉移他的注意。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往前,但是卻剋制不住,手下脖頸纖細柔長,想一塊嫩滑的玉,讓人恨不得掐緊掐碎。
他喘息剋制著手指用力的衝動,忍不住想將這個美夢做下去,輕聲道:“貪得無厭的人。”
“有多貪?”洛婉清迎上他。
謝恆喘息聲忍不住重了幾分,他卻不退,只道,“你想知道?”
“想。”
“你知道了,”謝恆低頭,唇忍不住流連徘徊在她唇盼,試探著道,“你能給?”
“給。”洛婉清隱約明白他想做什麼,喑啞道,“只要我有,只要你要。”
謝恆目光輕顫,他不敢說話。
兩人對視許久,他試探著抬起手指,輕輕點在她額頭。
這是道宗驅邪法印,他目光輕動,有些不確定開口:“那我要你今日別走。”
“好。”洛婉清答得溫和。
“我要你心裡有我。”
“好。”
“我要你放下江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