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書白 作品

第 113 章 (修)


(重修了112、113,如果看不懂需要重看,很抱歉)

他們從一開始,就是謊言。

所以他患得患失,他早就知道他們不會有結局。

因為她喜歡的從來不是江少言,她喜歡的只是他製造的騙局,他給的幻夢。

她從來不知道他的卑劣,他的惡毒,若她知道,她又怎會喜歡他?

洛婉清靜靜聽著,若是過去,她或許還覺心緒震動,然而此刻她卻只覺疲憊。

面前這個人與她彷彿沒有了干係,唯一的干係,只剩仇人二字。

但想了想,凡事總有了結,她還是開口,只道:“你折第一隻螞蚱我就知道不對。”

李歸玉一愣,洛婉清平靜道:“但我沒在意,因為我在意的是你。我不會因為恩情喜歡一個人,我喜歡的人,是我與他相處,與他相知,我對他生憐,因他心動。有這隻螞蚱,沒有這隻螞蚱,於我而言,江少言就是江少言。”

所以後來他只送她木雕她一字不問,不是她偏愛木雕或是螞蚱,而是她偏愛這個人。

然而這一點,時隔多年,他卻才終於明白。

他愣愣看著面前人,聽洛婉清頷首道:“過去相愛未曾察覺你心中怨憤,是我的不是,今日向你道歉。出鴛鴦生死陣那日,你願意將我視為對手,全力以赴,亦向你道謝。只是至此之後,”洛婉清抬起眼眸,“我與三殿下之間再無瓜葛,唯餘兩事未結。我家仇、崔恆的仇,我皆會來報。還請三殿下抱劍以待,改年他日,殿下八宗師之位,我必來取。”

說完,洛婉清轉身折回。

李歸玉終於反應過來,急急往前:“小姐!”

話音剛落,一把匕首投擲而回,狠狠扎入李歸玉身後樹身,入木三寸。

洛婉清沒有停步,冷聲開口:“今日我有要事,放你歸去,若再往前,以命相待,格殺勿論!”

“小姐你等等……”

“殿下!”張伯和紫棠青竹等人一起湧上來,拉住還餘往前的李歸玉,急道,“監察司的人還在那邊,殿下,過去或許是局,您不可妄動!”

不是局。

李歸玉聽著他們的話,愣愣看著女子走在林中背影。

他清楚知道,這不是局。

可追上去能做什麼?要做什麼?

可若是什麼都不做……

他心尖發顫,想起方才她那一句“於我而言,江少言就是江少言”。

她知道……

她一直知道。

但她在意的從來不是那一隻螞蚱,不是誰救她,而是江少言。

可他卻不明白。

他覺得這世上無人在意他,他母親不在意,他父皇不在意,天下人不在意,唯一在意他的江楓晚已經故去。

所以他想要權勢,要高位,要報仇,反正他已經是一個人。

然而這一刻他才發現,他不是。

他從來不是。

洛婉清看到的是他,不是另一個人。

窒息湧到心口,他張了張唇。

可他能說什麼?能做什麼?

她已經走了。

從他選擇聯繫鄭璧月、陷害洛家、逼死她爹那一刻起,她就永遠的走了。

他想不擇手段固執留住她,可她卻從來不是他能留。

他只能看著她遠走,甚至連她名字都叫不出來。

而洛婉清一路走在林中。

她腳碾過枯葉,聽見枯葉碎裂之聲,脆響在林間

,空蕩蕩一片,聽得人心空寂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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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裡握著從手中螞蚱,低頭不言。

過了好久,眼淚墜落下來。

林中無人,她一個人,一面走,一面落淚,落著落著,她忍不住低泣出聲。

可她還是要往前走,還是得往前走。

她拿著他晚來了六年的螞蚱,一個人哭著穿過長林,穿過夜色,穿過草叢,穿過茫茫霧氣。

等她哭到再無眼淚,也終於走到了路的盡頭。

她抬起頭來,看見天光破日,霧染晨曦。

她終於來到了流風島島前,她看著不遠處停泊船隻,想起他們上島時,她在他手上寫字,他那不輕不重一拍。

就這麼小小一個細節,她卻突然覺得心上空空。

她閉上眼睛,緩了片刻,終於是拿出他贈的短笛,於清晨吹響了那日生辰,她用琵琶為他奏響的那一曲。

她從來沒有隨意吹過這隻笛子。

唯一一次任性,還是在醉酒之後。

如今終於可以了。

她終於吹了一次他贈的笛子。

然而這一次,故人卻不能魂歸了。

******

洛婉清吹笛時,笛聲穿山越嶺,遙遙傳到牢房中的謝恆耳中。

他正用血在布條上繪圖,聽見聲音,不由得抬起頭來,看向流風島方向。

他在三天前被謝憫然從水下密道里帶出來,帶出來就遇到了姬蕊芳的人。姬蕊芳帶著謝憫然從另一個方向逃跑,同時讓人抓了他進雪靈山,從雪靈山中送到姬蕊宮。

他身上帶著傷,與他們動手無益,而且雪靈山地勢複雜,既然來了,他便想順便把路探清楚,於是由著他們帶著他回宮。

一路上被蒙著眼睛,依靠計數記錄了時間,靠感官記錄了線路,他腦海中大致繪出了進入後的路線圖和機關停頓的地方。

記得太久,他自己神智都有些恍惚,其他什麼都不敢想,只能是一遍一遍描摹地圖路線,如今進入牢房,他才終於得了機會,趕緊將路線繪製出來,正愁如何讓憐清送出去,沒想到會在這時聽見洛婉清的笛聲。

憐清對方向的敏感度遠低於追思,進入雪靈山後便迷失了方向,完全就是躲在後面跟著他一路潛進來。

但憐清個頭小,長相普通,不太引人注意,這才讓它得了機會,此刻出現在窗口。

謝恆抬起手,輕喚了一聲:“憐清。”

毛團大的鳥一躍而下,趕緊到了謝恆身邊,謝恆從衣衫裡取了一塊肉乾,餵給憐清,隨後便將布條綁在它腳上,輕聲道:“聽你娘笛子的方向,那邊就是流風島,往那個方向飛。餓了自己吃葉子,到家就有肉乾吃。小心一點,”謝恆輕輕摸了摸它的腦袋,“別讓發現了。”

憐清唧唧叫了兩聲,謝恆抬手送它到床前,憐清便趕緊往笛聲傳來的方向奔去。

等送走憐清,謝恆便閉眼打坐,沒多久,外面便傳來叮叮噹噹聲響,一個身著崑崙一帶服飾的女子,帶著人進入牢房。

她綠色抹胸,紅色印花燈籠長褲,披帛臂釧,赤足懸鈴鐺。

她面上帶著面紗,頭頂飛天髮髻,雖然看不清樣貌,但從露出的眼睛來看,應當是個頂尖美人。

謝恆聞聲不動,隨即就聽周遭有女子腹語響了起來:“謝恆,你倒是同你舅舅一般裝腔作勢。死到臨頭,還有心情打坐?”

“我不會死。”謝恆冷靜開口,“姬宮主還要拿我換東西。”

“你以為那東西對於我而言很重要?”姬蕊芳語帶嘲諷,“我可不是你們那些朝堂人士。”

“我聽說這些年你一直想偷我舅舅屍骨。”

謝恆一出聲,姬蕊芳便變了臉色。

謝恆睜眼抬眸:“想拿東西和人交換是吧?還是想把東西留下來做個念想?”

姬蕊芳沒有出聲,過了片刻,她慢慢笑起來,猛地襲向前方,謝恆面色不動,被姬蕊芳掐著脖子狠狠砸到牆面,壓在牆上:“你是不是以為我不能殺你你就能好好逃過這一劫?”

謝恆輕輕喘息著,冷淡看著姬蕊芳:“悉聽尊便。”

“我聽說當年你把曼陀羅戒了。”姬蕊芳笑起來。

聽到這話,謝恆冰冷抬眼,姬蕊芳另一隻手拿出一個藥丸:“專門為你準備的,再戒一次如何?”

“為我準備?”謝恆敏銳察覺言語中的異樣,冷聲開口,“姬宮主早有準備?”

“我等待你多年,”姬蕊芳不由自主收緊了手指,湊近謝恆,“謝靈殊,凡事要付出代價,既然違背了諾言……”

謝恆聞言,似是終於明白什麼,瞳孔微縮。

姬蕊芳見他明白,一把將藥丸按入謝恆口中:“我絕不放過!”

******

洛婉清於天徹底亮起來時回到房間。

還是崔恆和她睡過那張床,她倒在床上,便一覺無夢睡到午後。

直到有人敲門,她才睜開眼睛。

“柳司使,柳司使你醒了嗎?”

朱雀的聲音在外面傳來,洛婉清躺在床上,沒有回聲。

朱雀聽到了裡面的氣息聲,趕緊道:“柳司使,我知道你在,你別不回我話啊。崔大人讓你等會過去,大家都在議事閣等你!”

洛婉清沒說話,朱雀遲疑著:“那個,你一定要來啊,大家都等你!”

說著,洛婉清便聽朱雀離開的腳步聲。

她在床上躺了一起會,床頭是她昨夜放著的螞蚱,它身上的水漬已經幹了,血跡還留在它身上,看上去有些陳舊。

洛婉清靜靜看著那隻螞蚱,看了許久,才從床上起身。

踱步走到窗前,連下三日的秋雨終於停了。

天朗氣清,碧空如洗。

一如她壓了幾日的心境,在一場痛哭之後,終於歸於平靜。

她站在窗前,吹著口哨喚了一會兒憐清。

崔恆落水那日,憐清跟著下去,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它好像是跟著崔恆一起消失了。

或者是崔恆帶它離開了。

洛婉清心裡麻木茫然一片,站在窗前,靜靜看了一會兒天空山林,隨後轉身找了一個木盒,將螞蚱小心翼翼裝上。

隨後她去吃了點東西,找熱水好好洗了個熱水澡,然後便開始清點了一下崔恆留給她的東西。

他留的東西大多還在東都,這裡只有他給的千機、玉石手鍊、姻緣牌、銀質腳鏈、口脂。

她看著他贈的這些小東西,不由得笑起來。

她想了想,抬眼看向鏡子,將他送的東西一一鄭重又爭氣穿戴上去,最終用千機發簪,挽了一個婦人髮髻。

她靜靜看著鏡子裡婦人裝扮的自己,卻是輕喚了另一個人的名字。

崔恆。

走好。

洛婉清在梳妝時,議事閣裡所有人陸續到達,都等在原地。

等了許久,假扮成謝恆的玄山終於開口:“要不先開始吧。”

“柳惜娘沒來,怎麼開始?”
崔衡無奈,“無非是車軲轆話來回滾,你們玄武司朱雀司的人能進山?能你也不敢啊。”

各司有各司擅長,他們的確不敢。

“可我看她來不了。”朱雀從一旁抓了一把瓜子,磕著瓜子坐下,“昨天哭成那樣,我要是她,我得緩十天半個月的。”

“你年紀小不懂事。”崔衡擺手,嫌棄道,“再等等。”

“已經耽誤三日了,”玄山看了一眼崔衡,皺起眉頭,“我們不能一直等著她耗下去,她要來早來……”

話沒說完,外面就傳來銀鈴聲響。

那聲音清脆悅耳,隨著腳步聲叮叮噹噹。

所有人一起望去,就見一個黑衣女子懸刀而來。

她梳著乾淨利落的婦人髮髻,面上帶了淡妝,氣質清冷中帶了些許溫婉,像海一般包容沉靜。

她本就生得美,如今帶著明顯意喻著某些身份的婦人髮髻,逆天光而入,更是帶了一種令人怦然心動的清透溫柔。

所有人都是一愣,隨後朱雀高興起身:“柳司使,你來啦?!”

“卑職來晚,”她循著禮數,如同一個再守職不過的下屬,轉身向玄山假扮的謝恆行禮,“還請公子責罰。”

玄山聞言,冷淡看她一眼,應了聲道:“情況特殊,今日免罰,先說正事。”

“謝公子。”

洛婉清聞言起身,隨後便站到一邊。

等她站好後,崔衡清了清嗓子,才喚醒大家神智,所有人收神反應過來,隨後就聽崔衡起身道:“我先來同大家說一下現下的情況。”

說是“大家”,但洛婉清知道,這只是針對她。

這裡在座所有人都清楚這幾天發生的事,只有她一直沉靜在崔恆的死裡。

她抬頭看向崔衡,就見崔衡拉開流風島的沙盤,介紹道:“流風島後面就是雪靈山,雪靈山脈地形非常複雜,走進去至少要走十幾天才能出去,所以進入姬蕊宮最快的路線,一直都是從流風島靠雪靈山的天梯進入。但咱們搶東西那一日,姬蕊芳下來搶走謝憫然,從天梯逃離時將天梯炸燬了。雖然後來我們派了輕功高手攀了崖壁上去,但上去之後……”

崔衡聲音微沉:“只有屍體被扔下來。唯一一個活著退下來的人說,其實上面也不是姬蕊宮。”

“我們不可能從崖壁往上進攻。”洛婉清看明白,冷靜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