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129章 血觀音22

    晏傾:“嗯?”

    徐清圓:“這便是你今日穿白衫,在成衣鋪卻拒絕我穿白衣,那日刻意與我在人前討論維摩詰的原因嗎?”

    他想自己被挑選為受害者,他想孤身迎戰那個躲在黑暗裡的兇手。

    晏傾手臂微僵。

    他知道瞞不了她多久,但瞞的時間這樣短……他無話可說時,徐清圓眉目間浮起惱怒之意。她鬆開挽住他手臂的動作,向旁退開一步,用冰雪般的眼睛盯著他。

    她覺得她不認識他了。她的夫君,有另一張面孔。他戴著太子羨的那張面孔,便就是會拋棄她、傷害她的太子羨了。可她既不喜歡太子羨,也不喜歡晏傾,她喜歡的只有清雨。

    夜火闌珊下,女郎孤立,這個噙著火燭幽光的流波目光多麼悽惶無助,無所依存。

    晏傾承受不住,向她走一步:“我……我回去再向你道歉,解釋,好不好?你不要生氣,也不要傷心。我、我跟著有些不舒服。”

    徐清圓別過頭,垂目掩飾住自己的傷心。她幾乎厭惡自己對他的喜愛,厭惡自己面對他求饒時的心軟。

    徐清圓快走,不理他。

    他伸手來輕輕扯她衣袖,輕輕晃了兩下,僵硬、尷尬。悶頭的徐清圓則微微一顫,忍著不為這樣的他心動。

    她有很多傷人話可以說,話到口邊——

    半晌,徐清圓低頭:“所以如今看,兇手挑選死者,也許是按照人食人的規律。誰吃了王女郎一口肉,誰吃的多,誰就是虔誠信徒。索性,我與你,和那樁事都沒關係……唔,你沒有吃過她一口肉,是吧?”

    她不太信任他了。

    晏傾心裡酸苦,也被勾起幾分被她懷疑的傷懷。他怎麼就將她的信任揮霍到了這一步,讓她開始懷疑他的品性?他真是對她太不好了。可他又能如何?

    他臉色蒼白,也有些煩躁委屈:“我沒有。我雖然已是你眼中劣跡斑斑的人,但我確信我還沒有惡劣到那種程度。”

    徐清圓點了頭:“是。你只會自己割肉餵給別人,讓別人承你的恩情。你是一點不肯承別人恩的……”

    徐清圓小聲擠兌:“不像我,我是個傻子,傻子就會承呆子的情。”

    晏傾拉著她袖子半晌,她走得飛快,他說:“我要跟不上傻子了。”

    她才慢了腳步,也不回頭,纖肩僵著。他伸指在她腰間擦過,帶來一陣戰慄。徐清圓料想他不敢當眾摟她的腰來哄她,便咬牙硬撐,果真,他只是不小心擦過,確實沒碰她腰。

    一陣失望浮上心頭。

    徐清圓故意和他吵:“你真的當我是傻子?”

    晏傾愕然:“你自己說的,也怪我嗎?我並未認‘呆子’,也沒說你是傻子。”

    徐清圓忍著不回頭瞪他。

    二人一前一後地走,只靠著他拽著她衣袖,才不是毫無關係的二人。

    晏傾慢慢說:“你也不必這樣說我,我不會做王女郎那樣的事。我有自己的底線,我也不是無怨無悔奉獻犧牲的那類人……縱是你如今不高興,能不能等回去再罵我?”

    徐清圓臉刷地一紅,柔聲辯解:“……我並未罵你,我從不罵人,你好沒道理。”

    二人吵架也輕聲細語,慢條斯理,路過的路人,還以為這對小情人在低聲說著情話,羨慕地向二人看了一眼,臨走前嘀咕:“感情真好啊。”

    晏傾和徐清圓雙雙一怔。

    晏傾看她一眼,她輕聲細語姿態典雅,大家之風不墮父名。她確實不會做出當街吵架的事,他昔日也看不出什麼來,但今日他就是覺得她在與他生氣……

    那路人感慨的羨慕話語在耳,晏傾猶豫著,伸手握住她。

    她別了一下肩,開始不好意思:“你又握我的手,你不是最講究,最不願意大庭廣眾下與人親近嗎?”

    晏傾觀察她臉色,輕聲:“天不是黑了嗎?”

    徐清圓抬頭,乜他一眼。這一眼既嗔又嬌,惱怒之後俏意不減。她是既惡他自作主張,又愛他對自己的保護。她咬著唇不說話,卻也沒有推開他握過來的冰涼手指。

    徐清圓甚至遺憾,夏日時和晏郎君在一起,必然十分舒服。他就是一個行走的冰窟……

    但是她不能姑息他這樣的毛病。她爹整日自作主張離開她,她不願意嫁一個和她爹一樣說離開就離開的夫君。她近日很焦慮,覺得自己和晏郎君之間問題很多,卻不知如何說起。

    徐清圓走神間,一輛馬車急急向這方行來,馬匹失控,車伕大喊:“讓開、讓開!”

    路人紛紛讓開,徐清圓和晏傾就在人群中,因晏傾的羞赧,兩人的手並未握得多緊,在晏傾反應過來之前,徐清圓和他的手就分開了,兩人被人群衝開。

    人流的汗味、噁心味向晏傾撲面而來。

    晏傾呼吸困難,上前一步:“露珠……”

    他被急惶惶的人群向外推,旁人一碰到他的身體,那股被烈焰燙著的幻覺就向他襲來,再加上最近病情難控,晏傾失力後跌,靠在牆頭,滿頭冷汗。

    他沒有再上前去。

    他閉著眼說服自己,只是馬車而已。待馬車過去了,徐清圓就會回來,她會來找他。她雖然和他在吵嘴,但她不會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

    晏傾逼著自己冷靜,逼著自己忽視渾身的發冷和痛楚。他厭惡自己的身體,強硬著鎮定。冷汗淋淋、面容如雪下,他不知為何心中十分不安。

    一定是他想多了。

    馬車很快過去,路人們圍著控不住馬車的車伕批評。晏傾仍靠著牆緩神,他終於控制住了自己的病情,冷汗不再流了,他才扶著牆站直,看向人群。

    熙攘人流,他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晏傾心中瞬時一空。

    汗漬落在烏濃睫毛上,讓他眼前模糊渾濁。他定了一瞬神,再次向人群中看去時,有人拽他衣袖,在下方一點一點的。

    晏傾條件反射地向旁側躲開,袍袖一揮,避開了那人有可能的碰觸。他低頭看去,也許是他病苦的臉色不太好,被他用眼睛盯上的人僵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