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109章 血觀音2

    徐清圓被左夫人牽著手下臺階出大堂,忍不住回頭看後方被留下的晏傾。晏傾對她微微點頭,目光溫潤,她便鬆口氣,明白自己可以跟著左夫人走。

    徐清圓在心中悵然想:比起那對假父母,左明和他夫人,更把晏郎君當孩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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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明和晏傾談了一會兒大理寺積壓的案牘,就聊到了徐清圓。

    左明欲言又止半晌,說:“你還是娶她了。”

    晏傾默然。

    他半晌後道:“待見到徐大儒,向大儒賠罪便是。”

    左明:“徐固……還會回來嗎?如果照我們猜的那樣,他真的離開大魏到了西域,天高任鳥飛,他應該不會再回來了吧。”

    晏傾道:“他會回來的。徐、徐娘子還在大魏,他此生放心不下的,一個妻子一個女兒。他必然不會不管女兒的。”

    他垂下眼:“索性如今大魏和南蠻建交已成定局,只待今夜公主完婚後,兩國為姻親,徐大儒只要不過分,都稱不上叛國。為了徐娘子,他也應當會有些分寸。”

    左明搖頭。

    他憂慮:“你娶了徐娘子,便不能再查徐固的案子。大理寺為避嫌,也得交出這個案子。不知道接下這案子的人,是會像你一樣依證據而行事,還是為了立功不擇手段。你給自己娶了一個麻煩,得做好準備了。”

    晏傾輕聲:“再麻煩,能有我的事麻煩嗎?”

    他放下茶盞,咳嗽兩聲,蒼白麵頰因咳嗽而紅了一剎:“既然娶了,自然早做好準備了。我對徐大儒一家有愧,害衛將軍至此生死不知,徐大儒心中怨我頗多……起碼他女兒,我應當照料的。”

    左明看他半天。

    左明嘆口氣:“我就說,你那時候為什麼積極要接下徐固叛國這個案子。你啊,就是太照顧舊人……可你看宋明河,多少舊人在心底其實恨著你,怪你不是神,不能幫他們復國。

    “你如今是晏傾,不是以前那個被人過分神話的人。當你是晏傾的時候,你有大好前程,陛下也信賴你。只要你能放下那些事,你的未來,你的病情,都會好很多。我勸過你許多次,你依然放不下嗎?”

    左明:“你會被拖垮的,會被那些事拉入深淵不得往生的。真相就那麼重要?”

    晏傾微微搖頭。

    他側過臉看窗外夏日風光:“老師放心,我沒有那麼脆弱。真相自然重要——不然當初的問題,依然會拖垮現在的大魏。我不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我本不清白,只是希望……這世上的喬子寐,不要那麼多;只是希望,能來得及救下下一個喬子寐。”

    左明不禁想到了當日見過的喬宴,那個騎馬過街、瀟灑風流的風華兒郎,回眸一笑,多少女郎為之傾倒。

    當日他們向太子羨效忠表決心的那一幕,竟是左明最後一次見到喬宴。

    左明說:“……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是好兒郎,知道自己求的是什麼,必不會怪你。”

    晏傾搖搖頭,卻沒再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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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清圓被左夫人領著見了左家人,眾人也許提前得了吩咐,都對她客氣而熱情。連左夫人領著的四歲女童,都叫著“露珠”,跌跌撞撞地撲過來抱住徐清圓膝蓋。

    眾人皆笑。

    徐清圓紅腮,彎下腰。她早做好準備,從袖中掏了一個糖給女童,換得女童咿咿呀呀,更是抱著她不想撒手。

    左夫人笑眯眯中,微微點了點頭:徐清圓是個懂人情世故、看得懂他人臉色的女郎,不錯不錯,確實能幫到小雨。

    徐清圓仰頭微笑:“夫人,小腰想去後花園撲蝶,我可以帶她去嗎?”

    小腰自然是四歲女童的小名。

    左夫人佯怒著掐了掐女童的臉:“我們家的孩子都一個德行,見到好看的女郎就走不動路。這小小年紀,跟個登徒浪子似的。去吧去吧,讓你露珠姐姐帶你去玩。”

    左夫人有心藉著孩子和徐清圓拉近關係,而徐清圓聞弦知雅意,牽著小女童便嫋嫋出門。

    左夫人聽到身後的兒子們嘆口氣,登時回頭:“嘆什麼氣?好好照顧小雨媳婦,我今天給小雨燉了湯,務必留他們兩個吃晚飯,你們記住沒?”

    左家大郎訥訥道:“可是娘,今晚公主大婚,我們都要去賀喜的……”

    他被左夫人一瞪,頓時不敢再說了。

    徐清圓牽著小腰在後花園涼亭外撲蝶,只一會兒便香汗淋淋,嬌喘微微。小腰嘲笑她體力不支,徐清圓面紅:“只是今日有些意外……我平日體力沒這麼差,改日再玩你就知道了。”

    她不自在地揉了揉自己的腰。

    小腰只拍手嘲笑:“笨蛋!不如我!”

    徐清圓用扇子擋住半張臉。

    不過小腰很懂事,拉著她的手讓她坐下歇息,小孩兒自己一人蹲在地上。小腰不去撲蝶,而是撿起一根樹枝玩起了泥土,一個人也怡然自得。

    徐清圓在陰涼處坐了一會兒,恢復了些精神,便覺得晾著小腰不好。

    她走下石階蹲到小腰旁邊,本想問小腰在玩什麼,卻是看到地上橫七豎八的用樹枝劃過的痕跡,目光一凝。

    時光似乎都因此停頓了一息。

    徐清圓輕聲:“小腰,你在做什麼?”

    低著頭玩得認真的女童:“笨!我在寫字啊。”

    徐清圓:“誰教的你寫字?”

    女童得意:“自然是我祖父了。我祖父是前朝榜眼,可有學問了。我爹孃讓我好好跟著我祖父讀書,以後登科當女相!”

    小小女童,這樣有志氣,還不知道女子為官的背後付出,又會迎來什麼。

    徐清圓並沒有笑,她盯著小腰在泥土上隨便畫的字,只覺得心臟跟著揪起。六月烈日下,她如墜冰窟,渾身發冷。

    沒有人在乎一個小女童,沒有人會審問一個小女童。

    可是徐清圓看到的小腰的筆跡,和晏傾給她看過的那封誣告徐固叛國的信,字跡一模一樣。

    她當日猜那信要麼是初初學寫字的人寫的,要麼是有大人模仿小孩筆跡寫的。

    徐清圓甚至一直隱隱懷疑南蠻的雲延王子——只有雲延有動機寫告發信,只有雲延在那段時間偷偷潛入大魏,來到長安的梁園。

    可是沒想到,那筆跡,出自小腰。

    而小腰一個四歲幼童又懂什麼?真正的背後人,指的分明是……左明。

    徐清圓臉白如雪,她被抽掉身上所有熱血,渾渾噩噩地站起來,迷惘又不甘心地看向左家正堂的方向。她袖中手微微發抖,大腦完完全全地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