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詩無寐21(會娶徐清圓,夫唱婦隨?)

    韋浮從老吏頭冰寒的茅宅出來後,天地至白,正逢大雪。

    他非常冷漠地吩咐衛士將死人草草埋了,就負手向驛站走去。這裡死了一個人,少了一個人,對於范陽整個官署機制來說,卻都不重要。

    不會有人為老吏頭伸張正義,不會有人來質問韋浮發生了什麼事。

    人命輕賤,如何如何。

    韋浮負手走在雪中,漫漫清雪覆著他冷薄的容顏,將他襯得更如一尊冰人般。殺人讓他覺得噁心、骯髒,這雪越來越大,卻無法掩藏他的罪惡。

    他袖中的手捻著一片薄薄的泛黃的、快被腐蝕的紙片。那紙片像是從什麼上面撕下來的,是一個公章。

    韋浮辨認許久,才認出那公章上的一個“喬”字,其他字跡都已經模糊,看不清了。想那老吏頭將這紙片藏於自己的身體中,用來當保命手段,最終卻仍為這紙片而死。

    若是知道遲早是個死字,若是早知韋蘭亭的兒子是如此一個目無法紀的瘋子,他當年可還會夥同其他那些人,造成韋蘭亭的溺水而死?

    雪落在睫毛上,韋浮低頭微笑。

    “師兄,你回來了呀。”婉如黃鸝的少女聲將韋浮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

    韋浮抬起頭,看到驛站中自己所住的屋門外,稀薄青石階上,林雨若抱臂而坐,嬌俏面容被她放於一側的燈籠照得盈盈一派,石榴裙裾緋紅若火,獵獵正燃。

    這卻是溫暖的,光華的,和雪、韋浮都不一樣。

    提著燈籠的少女見韋浮只望著她而不語,面上的冷淡還未曾融化,她急急忙忙站起來,對他露出笑容。

    她曾經很習慣自己兄長林斯年對自己的厭惡淡漠,而今韋浮只是神色淡一些,並不能打倒她。

    林雨若笑盈盈:“師兄回來的這麼晚,好辛苦。我在灶房溫了飯菜等師兄回來一起吃。我這就去安排。”

    她拍了兩下手,便有小吏站在廊角口向兩人行了禮,轉身去端食物了。

    韋浮慢慢走上前,推開了自己的屋門,林雨若才跟他一同進來。

    韋浮站在一旁,以一種漠然又古怪的視覺看這位宰相愛女忙前忙後,像只小黃鸝一樣活潑無辜,在他身旁跳來跳去。她時而偷看他一眼,對上他的凝視後連忙移目。

    韋浮看到了她躲閃目光,微紅臉頰。

    他再次捏了捏袖中的紙張。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蜀州,見一見晏傾和他真正的小師妹徐清圓。

    他母親的死和那邊的事分明扯上了關係,不然林承不會下令讓他殺了老吏頭。他從老吏頭身上搜到的這個紙條,不知道又能拼湊過一個什麼故事。

    但是他奉命來和南蠻使臣團談判,迎接使臣團入長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他一舉一動都被會林承發現。

    誰能幫他藏住這些窺探的眼睛呢?

    林雨若正緊張地張羅著食物,生怕韋浮因少了一餐而久積成疾。她將一盤盤食盒放在桌上,讓僕從們下去,自己再親自將飯菜端出來。

    她向後退一步,正想欣賞自己的傑作,後背撞上了一個人。

    身後青年身上的氣息讓她心慌,她忙要道歉退開,韋浮慢慢開口:“小師妹不必回頭,我與你說幾句話。你回了頭,我反而會生愧,開不了口。”

    韋浮停頓一下:“我是有些對你不好了,你若拒絕,我也不會怪你。”

    林雨若怔忡片刻,正襟而立,認真答:“師兄救了我,師兄要我幫什麼忙,我都願意。”

    韋浮慢悠悠:“任何忙都可以?”

    林雨若:“……起碼不能於國有害,害人性命吧。”

    她聽到身後青年輕輕笑了一聲,華貴清矜,聽得她耳熱。

    林雨若小聲:“救命之恩,當……以性命為報。”

    韋浮:“我不要你的命,你幫我這個忙,日後你我兩清,你也不必再覺得自己欠我什麼情。我會將你置於什麼境界,待我事成後你也許仍不知道。但我心知你會做出什麼犧牲。所以幫不幫隨你,師妹可以多考慮兩日。”

    他退開要走,林雨若忽然轉身,握住了他袖子。

    他低頭,林雨若仰望:“不妨說說什麼忙?”

    韋浮:“其實也簡單。這兩日,我會加快進程,和使臣團談判結束,雙方相攜入京。但是我有些事要離開,不會跟你們一同走。我需要小師妹幫我遮掩,幫我證明我一直與你在一起,你還得防著那雲延王子,不讓他知道我已經離開了。

    “你是宰相之女,有心任性的話,他人都不敢阻攔。你要儘可能拖慢進京的行程,我會盡快返回,在入京之前回來。”

    林雨若懵而眨眼。

    她問:“我要如何幫師兄你遮掩,證明你一直與我在一起呀?”

    韋浮目中生笑,幾分促狹地對她眨了眨眼。

    男女之情,是最好的藉口。他光風霽月之形容,便是與宰相之女生出幾分曖、昧,他人也不會覺得奇怪,甚至還會樂見其成。

    只是這對林雨若不太公平,全看這位女郎如何選擇。

    可是韋浮嘴上如此說,心中卻知道林雨若一定會幫他——她對他有愛慕之心,又善良得連林斯年都能原諒,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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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州的刺史府中,月上柳梢,晏傾剛吃了藥躺下一會兒,便有人敲門。

    風若坐於地毯上玩著九連環,聽到敲門聲十分不耐:“天天敲門天天敲門,都不讓我們郎君休息一下。不開門!”

    晏傾用帕子掩口,咳嗽著披衣,聲音微虛:“風若,去開門。”

    風若十分不情願,郎君的病在他看來,一日比一日嚴重。偏偏那些人根本不體諒,說不定還盼著郎君病得更重些……風若憤恨之時,聽到門外徐清圓柔甜的聲音:

    “晏郎君,你睡了嗎?”

    風若一愣,立刻一陣旋風似的扔了手中九連環,衝過去開門。

    晏傾坐於榻上,半晌無話,心裡些許不是滋味。

    他掩蓋好了自己的失意神情,披上一灰青色緞袍,便出了裡間。他到外舍門口,果然見到風若正和門外的女郎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