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37章 中山狼6

    暮明姝誇完她,轉過肩打量書舍,極隨意地聊天:“晏少卿查你爹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徐清圓一怔,心中黯然,不想自己爹的事真的這麼有名。

    徐清圓斟酌著答:“小女子不知道。晏少卿是大理寺高官,縱是查出什麼,想來也不會讓小女子知道。但我阿爹一生清正,我相信他不會叛國。”

    暮明姝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她回頭看徐清圓:“你也很可憐。阿爹失蹤,阿孃生死不知。你爹孃都拋棄了你,無論這個案子查到最後帶來什麼樣的結果,你都應當走出此案,不為它困擾。”

    徐清圓怔立半晌。

    她向來謹慎,不願與人交淺言深。但是暮明姝的話真誠無比,讓她困惑自己何時和公主殿下有這種交情。

    徐清圓問:“為何這樣告誡我?”

    暮明姝垂下眼:“一瞬間的心有慼慼、同病相憐罷了。你爹孃都不在乎你,放你一人在長安獨行,殊不知這詭譎時局若無人庇佑,會如何吞噬你。你的際遇,讓我想到我自己。

    “我有父無母,身份看似尊貴,實則與你差不多。這每日滿滿的相看、滿畫本的郎君,都是我爹想把我嫁出去的憑據。”

    公主的阿爹是當今皇帝,徐清圓哪裡會說皇帝不好,她只好閉嘴沉默。

    她甚至心中後悔,生怕自己聽到不該聽的。

    暮明姝很隨意:“我爹不喜歡我,和你爹放棄你,終究都是一樣的。”

    徐清圓輕輕掀開帷帽,將帷帽抱在懷中,露出自己的面容。

    徐清圓柔聲:“我爹是否放棄我,我此時無法得到答案。我仍要等。”

    公主殿下眼睛輕輕一亮。

    暮明姝笑了:“很好,願意與我說實話了嗎?你雖含蓄,卻實在伶俐,討人喜歡。不過你說的也對,世上父母,也不一定全是我阿爹那樣不喜歡我的……我至少知道一人,他父母格外愛他。”

    她說到這裡,輕輕蹙了眉,露出幾分思索的神情。

    徐清圓眨眨眼。

    但公主殿下並未多說,而是說起了其他的事:“六月時長安有賞花宴,正巧我在嫁人前,應該都會被我爹困在長安。左右消磨度日,我便要了名額,今年這賞花宴,我來辦好了。我在樊川辦宴,到時候給你請帖,你來不來?”

    徐清圓微笑,屈膝行禮:“娘子厚愛,豈敢不從?”

    她烏黑眼珠向上輕輕一挑,明如水的眼睛望過去,眼尾金箔閃爍如蝶。暮明姝一怔,登時愛得不得了,也跟著笑起來。

    暮明姝斷言,自己嫁人前的這段歲月,也許不會那麼無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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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節,長安已開始入暑,蜀州更是炎熱無比。

    晏傾一行人走在山道上,蟬鳴聒噪,暴曬之下,所有人都出了一身汗,滿心燥熱。

    只晏傾好些。他並不畏熱,身涼無汗,一身玉骨,在巍峨山間遠離人煙,反而有了些恬然自得的生氣。身後人又累又喘,天熱之下男人們耳朵起繭,只有晏傾肯聽旁邊人的聒噪,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跟他們隨行的人,是蜀州派來的府校尉。這位校尉有軍人的威儀,也有文臣的爽朗。他一路滔滔不絕地介紹此地風貌,聽得人心煩無比:

    “咱們屬於劍南道一脈,昔年陛下還沒當陛下時,在蜀中歷練當官,和咱們交情一直不錯。後來驅除韃虜,我們蜀州軍也發揮了很大作用。

    “這裡就是百姓窮些,但是自從新朝新象,已經好了很多。若說有人從這裡偷偷去西域,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是我們平時打仗,也不可能時時盯著。何況這裡地勢險要,能走過去的人也不多……”

    風若直翻白眼。

    自從他們來到這裡,蜀州刺史就著人來討好郎君,生怕郎君是巡察私訪。晏傾拒絕刺史的好意,來大魏朝邊境山脈查看,那刺史就立刻派了一個能說會道的軍中小官一路解說。

    雖是解說,卻句句不離“如果真出了事,也和我們無關”“我們練兵很辛苦,我們對國家有貢獻”。

    也就晏傾能耐著性子聽下去,其他大理寺的官吏早就被這人說的快瘋了。

    而那滔滔不絕的校尉也悄悄打量晏傾的面色,心裡嘀咕:這人長得文文秀秀,看起來風一吹就倒,居然熬這麼多天,也沒有絲毫萎靡不振之色。

    軍人放於暴曬日堅持幾日不是難題,但晏傾這種文人,居然能忍下他們的環境。

    他們在山中行走間,看到前方有黑影閃爍,大聲吵嚷聲傳來。

    晏傾目光才停頓,都尉大喝一聲:“什麼人?!”

    衛士們早就走得滿心疲憊,這時候有了事做,他們振奮起來,跳起來衝出去。他們捆綁了一對衣著破爛的中年夫妻,男的面色枯槁,女的面黃肌瘦。

    夫妻二人跪在他們面前,校尉一看他們模樣,心裡就後悔了。

    校尉賠笑:“少卿,這些都是小事情,自然有我們處理,您不用管……”

    其實一路走來,晏傾已經意識到蜀州軍的看護森嚴,讓他幾乎不可能查出什麼。而這種看護森嚴下,徐固還能離開,晏傾幾乎明確朝廷必然有人內應。

    那人必然位高權重,才能指揮得動蜀州軍。

    晏傾不露聲色,聽這校尉東拉西扯幾日,他倒要聽聽這人在提防什麼。這一行他們不會有收穫,很大可能找不到徐固的任何線索,但是蜀州這片防衛緊密的地方,已經引起了晏傾的興趣。

    這裡有什麼,讓這些人這麼怕他出現?

    晏傾性溫而忍,從不外露情緒。一對中年落魄夫妻跪在面前,校尉想將人弄走,他伸手攔了。

    晏傾問:“你二人在吵什麼?”

    夫妻二人面無表情,被官兵抓到,他們不躲不閃,被押著跪過來,他們也沒有畏懼之意。生活磋磨已然讓人麻木無比,便是晏傾是再高的官,也和他們無關。

    男的回答:“我和我妻子跑到山裡,我們在吵,是我當匪賊,還是她當娼‘妓。”

    校尉厲聲:“渾噩如此,還恬不知恥,將山賊娼、妓滿口道來,在少卿面前這般放肆……”

    晏傾看了校尉一眼。

    風若走來,笑嘻嘻地扣住這校尉的肩膀:“老兄莫吵,咱們聽聽怎麼回事。”

    晏傾問這對夫妻:“想來兩位之前沒有這種煩惱。莫非你們家中無田,被逼來了山中討生?”

    那校尉忍著痛強聲:“少卿,莫聽他們胡說。朝廷新建,都重新仗地給了這些刁民,宰相親令還掛在蜀州府衙,誰敢不從?今年天氣炎熱,收成不好,他們就不肯好好種地,一個個都要上山當強盜……”

    中年夫妻中男的那個無所謂地嘿笑一聲,妻子則落了淚,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