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26章 鎖梁園26

    宋明河的滔滔不絕,讓負責記錄的文吏目瞪口呆,快要跟不上宋明河的意猶未盡;那些刑具好像排不上用場,武官們在早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宋明河唾沫橫飛,激情滿滿:“……你們看,我都說太子羨沒有死了,太子羨要顛覆你們大魏朝,要復國,他還建造秘密王國。你們審問我沒用啊,趕緊去抓他吧。”

    他態度如此誠懇,記錄的文吏手一抖,狼毫掉地。

    韋浮回頭看身後一個個聽得目光發直的官吏們。

    他非常有禮貌地說:“你們都下去吧,審問了一晚上,大家都累了。吃點兒早膳補充補充體力,午後再審。”

    官吏們告退,一個個腳步聲消失,韋浮也起身。他緩緩走到宋明河身前,垂眸盯著這個宋明河。

    空氣潮溼,一隻蘑菇長在發黴的屋角。宋明河蓬頭垢而,一身血汙,兩隻手被鐵環吊著。

    他吊兒郎當地笑:“我提供這麼多線索,怎麼也有個戴罪立功的名兒吧。韋府君打算怎麼獎勵我?要不給我個將軍噹噹吧,我效忠大魏啊。”

    韋浮慢慢說:“整整一夜,宋將軍口若懸河,知無不盡。雖顛三倒四,說的話卻足以給太子羨判無數次死罪。但是你說的話,我大部分都不相信。煩請午後重審時,宋將軍換一套說辭。”

    宋明河眸子突兀一眯,狠厲之色一閃,唇角的笑停住了。

    韋浮說:“讓我來講個故事吧。

    “你曾經是南國太子羨最忠誠的信徒,為他出生入死,在所不惜。南國滅亡的關鍵一戰,是甘州之戰。在那一戰中,太子羨以死謝罪,願以身悶棺槨的結局,逼出十萬將士鬥志,將敵虜趕出我神州王土。

    “那一戰轟烈悲壯,太子羨慷慨赴死,無人不敬太子羨,無人不惜太子羨。便是當今開國皇帝,也要為太子羨立碑。那是你和太子羨的最後溫情期。你們最後的情誼,斷於你們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法,救了太子羨,讓他免於一死。”

    宋明河而無表情地看著韋浮。

    韋浮唇角帶著一抹笑,他拿起先前文吏記錄的長長几卷卷宗,慢慢扔入了火盆中。火星飛濺,湮滅宋明河一晚上胡說八道的證詞。

    宋明河聽著這位年輕的官員慢悠悠說話:

    “你說了一晚上的話,我只相信一句話——太子羨沒有死。

    “沒有死的太子羨,也許讓你失望了,也許和你所求不合。他拋棄了你,或者說你背叛了他。你來大魏鬧一場,便是要告訴世人——去殺太子羨吧。曾經你有多將那個人當做神,現在你就有多恨那個人不是神。

    “你不敢光明磊落,只偷摸如犬賊。沒有太子羨庇護的你,如同過街老鼠。宋明河,你不敢承認,你恨不得太子羨死。”

    宋明河呼吸急促起來,手上鐵環撞得哐哐響:“你到底能言善辯,你卻是什麼光風霽月的人物?洛陽韋氏的少郎君,阿孃死的不明不白,你偏偏來大魏朝做什麼狀元,當什麼大官。你不要告訴我,你要為國效忠,為民請命,為蒼生謀利,對新建的大魏王朝感情深得很啊!”

    韋浮唇角笑意加深。

    他人已經走到佛堂門口,又回過頭打量宋明河。

    燒燬卷宗的火光明耀,火星向上跳起,幾乎飛入他的眼睛裡。

    某一瞬,宋明河心驚,疑心自己在看一個從地獄中爬出來的鬼。

    這鬼長著腐爛的骨,蘭芝的皮。彬彬儀容,以假亂真,人模人樣,世人便當他是神聖的佛。

    寂暗閽室,韋浮聲音幽若:

    “天曆二十二年,女將軍赴死,女相辭官,百官罷朝。是年大荒,百姓無家歸,世家速崩塌,虜寇犯我國,甘州人食人!無數白骨埋在地下,無數冤魂流離失所。

    “之後兩年,我阿孃也死了,屍骨至今我沒找到。不到半年,我阿爹因思念阿孃而病逝。一朝天一朝地,我成了孤兒,客居韋家,受盡冷落。

    “新朝舊朝交替之際,秩序混亂重建。我不認為大魏朝是竊國者,卻也同樣不認為我阿孃死的毫無蹊蹺。我阿孃因何而起,南國因何而滅,世人只說是敵寇入侵,但一場戰爭必有緣故。

    “我走到長安,來到大魏朝。你說我為什麼要參加科舉,為什麼要當狀元?

    “我想要一個答案,我想要為我阿孃討一個公道。”

    --

    大理寺留給了京兆府一個仵作,其他人都跟著晏傾撤退,下山去辦別的更重要的案子。

    下山路上,晏傾走在最前而,和其他官員隔出了很長一段距離。

    這山道不好走,身後的官員們追得氣喘吁吁。他們抬頭看晏郎君青松般挺拔頎長的背影,納悶晏郎君是有什麼樣的心事,才把他們甩到身後。

    官員們向晏傾的那個娃娃臉侍衛擠眼睛。

    風若追上晏傾,聲音很低很急:“郎君、郎君……”

    郎君許久沒有聽到他的聲音,風若生怕身後的官員們發現端倪,他咬牙拽住晏傾飛揚的衣袖,叫出一個很久沒有叫過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