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九殿 作品

第96章 番外二

    仇鳴淵拍開酒罈,仰頭灌了一。

    才繼續下去。

    和江湖上,威風凜凜的劍神派頭不一樣。

    在家裡,他就是個普普通通,受妻子氣也不敢嘴的中年男人,絮絮叨叨的,想管事得擔心妻兒不嫌棄自己煩。

    也就能扯個便宜女婿,囉裡囉嗦。

    他東拉西扯的,打仇薄燈小時候踩著牆頭去折他姥爺的玉棠花,折去送他娘,扯到仇薄燈五歲那年,動手試著釀古書上的蒹酒,釀的第一罈抱過來給他嘗,差點苦得把他原地送走……

    這些事,圖勒巫師在仇薄燈的記憶裡看過。

    但打仇鳴淵的視角,卻有他未曾觸及過的一面。

    仇薄燈記得,那朵玉棠花,摘得不夠好,花瓣『色』澤太淺,與孃親的簪不搭。仇鳴淵卻記得,薛素雪私底下抱怨,她提玉棠花開,是想讓他去摘的,結果沒兒子細心;仇薄燈記得,那壇蒹酒,釀得溫度不對,酒麴太苦,仇鳴淵卻記得,他親手畫酒窖時,袖沾的墨。

    “他很聰明,”仇鳴淵輕聲,“太聰明瞭。”

    聰明到八歲就可以造出紅鳶,八歲就識到自己的天資給家族招來麻煩。

    樹大風滿。

    仇家已經成為“人間第一世家”太久,若出一個能在這種年紀便製造出紅鳶的不世天才,很難,原本就蠢蠢欲動,警惕籌備的世家,不聯手起來,不顧一切,提前圍困仇家。

    “不是因為仇家,他才能當一個紈絝,是為了仇家,他才當了一個紈絝。”

    自汙自囚,十年之久。

    仇鳴淵放下酒罈,轉頭看向圖勒巫師:“我和他娘,都不道怎麼辦,他太聰明瞭……我們希望他興興,他就興興,我們希望他好起來,他就好起來。我們不道該怎麼辦,他也不道該怎麼辦。”

    大家都精心維持一個不敢拆穿的幸福假象。

    “他來雪原,我們隱隱道他怎麼想的。”

    “十八歲,是當初給他算的死劫。”

    “我跟他娘,想,那就讓他去吧。”

    果活著已經是場痛苦的折磨,那就讓他們的孩子解脫吧,餘下的苦痛就由他們來承受好了。

    相逢一世,恩情父母,“放手”兩字總比以愛的名義緊緊束縛更困難。

    圖勒巫師明白了。

    剛到雪原,仇家動刀拔劍,是威懾,是告誡:不要欺負他。

    今夜今時,次私下動手,是確認,是請求:好好保護他。

    為父為母,威風,一遇到孩子,什麼醫仙什麼劍神,都不過是血肉凡人。

    他們小心養出的孩子,在他們的羽翼下,過得不開心,就忍痛交到能讓他開心的羽翼下。他們可以為了他焚橋斷路,兇狠無比,也可以為他低聲下氣,卑微懇求。求接過他的人,好好愛他,好好對他。

    “……交給了。”仇鳴淵一次。

    圖勒巫師輕輕應下。

    仇鳴淵放鬆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了,回去吧,省得那小子又狐疑我找麻煩,去跟他娘打小報告,告我藏酒。”

    ……………………

    圖勒巫師推門進來時,仇薄燈正趴在桌上看地圖,聽到他回來,便興興抬頭:“阿洛,阿洛,娘,他們打算在龍嶺群山旁邊駐紮下來。”

    龍嶺群山。

    也就是雪原與外邊的分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