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巧遇

    一大清早的, 城市裡瀰漫著早起的朝氣。

    杏花裡趙桂花一行人奔著火車站,那是奔著美好的生活。

    但是在城市的另一個地方,就不同了, 城市東頭的一個大院兒, 家家戶戶一樣要早起上班,不過這個早上,倒是人人都神情古怪,關桂玲早起做飯,就見院子裡三三兩兩的嘰嘰喳喳。

    她疑惑的出來, 問了起來:“怎麼了?”

    這一問, 大家彷彿是嚇了一跳,一看是她,變了臉色, 那神情簡直就跟看見狗屎一樣,恨不能躲得八百里地遠。其實以前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因為關桂玲愛佔便宜也愛訛人, 所以大院兒裡的人都不跟她來往的。

    如果不是他家鄭雨豐會來事兒,她家恐怕就要跟過街老鼠一樣了。

    不過今天吧, 這就表現的太明顯了一些。

    關桂玲微微蹙眉, 說:“怎麼了?”

    她眼看大家都不理她, 也來了幾分火氣, 不過她倒是不敢衝著鄰居, 只能回頭叫:“一丫,一丫!你個死丫頭,還不趕緊起來做飯,懶不死你,這麼懶以後怎麼嫁人?”

    她叫了幾聲, 屋裡悄無聲息。

    “一丫,你個賤丫頭,是懶骨頭了是吧?真是個下賤玩意兒……”

    她罵罵咧咧的進門,卻沒看到大家厭惡的要吐的眼神兒,大家看著關桂玲,這已經不是臭狗屎了,而是徹頭徹尾的糞坑。誰家當媽的能這麼罵自己的女兒。

    不過再聯想這個女人做的事情,他們就覺得怪不得他家兩個丫頭要跑。

    這身在龍潭虎穴,誰不跑?

    不跑才是傻子。

    關桂玲可不知道大家想什麼,充滿了怨懟的進門,她來到小屋,他家兩間房,他們夫妻一間,另外一間房是師兄妹一起住,放了兩張上下鋪。

    關桂玲不想吵到兒子,躡手躡腳的進門,直接來到一女兒的床前,她直接掀開被子,低聲呵斥:“你個死丫頭……”

    剛說完,聲音戛然而止。

    這被子裡竟然什麼也沒有,只有枕頭放在被窩裡,撐了起來,彷彿是有人。但實際上根本沒人。

    關桂玲臉色一變,說:“一丫呢?”

    她這個時候也顧不得兒子睡不睡覺了,趕緊把兩個兒子叫起來,問:“一丫哪裡去了?”

    這好端端的,怎麼是枕頭放在被窩兒裡?

    這就讓她很慌張了。

    一丫不在被窩裡不可怕,可怕的是為什麼要假裝在!

    人去哪兒了?

    她急切的問:“你們知道嗎?一丫去哪裡了?這怎麼是個枕頭?”

    兩個兒子睡得迷迷糊糊,語氣不是很好:“誰知道哪裡去了,不是在床上躺著嗎?昨天還躺在那裡的。”

    他家一小子倒是揉著眼睛說:“晚上好像出去上了一個廁所,人沒回來?”

    “回來還問你們幹什麼!”

    這下子關桂玲慌了,一丫跑了!

    她腦子裡立刻就想到了這一茬兒,她趕緊叫:“一丫啊,一丫啊你去哪兒了。”

    隨即跌跌撞撞的跑到了裡屋,叫:“孩她爹,一丫不見了,怎麼辦啊!”

    她叫了出來。

    鄭雨豐正睡著呢,就聽到關桂玲的嘶喊,他帶著幾分起床氣的坐起來,但是很快就調整過來,柔聲說:“怎麼了?”

    關桂玲急切:“一丫不見了。”

    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還在呢啊。

    鄭雨豐一咕嚕起身,說:“怎麼回事兒?一丫好好的怎麼不見了?”

    雖然昨天已經被大丫撞個正著,但是鄭雨豐並不怎麼擔心,他是知道關桂玲的,不管他說什麼關桂玲都會相信的,即便是大丫說出他的事情,他也有把握能夠安撫住關桂玲,令她不相信一個字兒。

    所以昨天的插曲雖然是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但是鄭雨豐並不覺得有什麼為難,反而是淡定的很。他還真是不相信了,大丫一個人能鬥得過他。

    正因此,他一點也沒有擔心。

    可是不曾想,今天一丫竟然不見了,昨天大丫一個人在啊!

    他不敢想那些七七八八,立刻起身,說:“一丫才十六歲,她年紀還小,如果聽信了什麼謊言被人騙走就糟糕了。這樣一個水靈靈的小姑娘,出事兒可怎麼辦,我們得趕緊給孩子找回來啊。”

    他說的十分冠冕堂皇,而關桂玲也用力點頭。

    她說:“對,對對,可是這丫頭跑哪兒去了?”

    她越想越氣,罵道:“這個死丫頭,賤骨頭。”

    “媽,你別罵個沒完了,煩人,讓不讓人睡覺了啊,一大早的煩死個人,一丫不在估計出去上廁所了吧。”關桂玲的大小子翻一個身,繼續睡覺,十分埋怨他媽把人給吵醒。

    在他看來,一丫一個小丫頭能跑哪兒去。

    她身上又沒有錢。

    關桂玲急了:“你妹妹真的不在……”

    “媳婦兒,你去看看一丫的衣服還在不在。”鄭雨豐這個時候已經穿好了衣服,夫妻兩個一起打開床下的紙箱子,這是一丫放東西的,家裡就這麼一個箱子是她的。

    櫃子什麼的是兩個男娃兒用著。

    鄭慧旻也沒有的,一樣也是紙箱子。

    關桂玲趕緊打開箱子,這一打開,尖叫:“東西不在了!”

    一丫只有兩套衣服換洗,已經穿了很多年了,可是現在這個衣服竟然不見了。

    她說:“這個死丫頭,這個死丫頭一定是跑了。”

    這個時候不用多說也曉得了,一定是這麼個情況,如果不是這樣,這東西不可能消失。鄭雨豐一看,立刻說:“不好!家裡的錢!”

    他飛快的回到臥室,打開自己鎖好的抽屜,一看錢都在,輕輕的吁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關桂玲也鬆了一口氣。

    關桂玲罵道:“她身上有沒有錢,就帶著兩件破衣服能跑到哪兒去!”

    這一家子一早嘰嘰歪歪的,外面已經圍了一圈的人張望了,鄭雨豐給關桂玲使了一個眼色,關桂玲趕緊出來,說:“我家一丫不見了,還請諸位鄰居幫忙一起找一找。”

    她嚶嚶哭泣:“我家孩子這麼小,如果遇到什麼事情可怎麼辦啊!這不是剜我這個當媽的肉嗎?”

    這時鄭雨豐也做出一副痛苦的姿態出了門,說:“各位鄰居,不知道你們看沒看到我家一丫,如果大家知道她的消息,還請幫幫忙,我這當爹的身體不好不能給女兒好的生活,是我的錯……可孩子還小,這樣不知道跑到哪裡,出事兒了可怎麼辦?不管怎麼的,我……”

    “呸!”

    他正說著,院裡的田大媽忍不住了,呸了一聲,說:“裝什麼好人啊。誰要是去幫你找人,才是沒了良心要害人呢。”

    她一轉頭就走。

    鄭雨豐一愣,要知道,他在大院兒里人緣兒是很好的,大家都很同情他,竟然找了關桂玲這種女人,在大家的心裡,關桂玲是一千個一萬個配不上他的。可是今天大家的眼神兒……

    這時院裡一貫快人快語的王大嫂也冷笑一聲,說:“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噁心透了。我說有的人怎麼身體不好,原來都是做壞事兒多了遭了報應。怪不得你女兒要跑,遇見你們這種家人倒了八輩子血黴。不跑等著被你們吃幹抹淨?噁心!”

    “你說什麼!”關桂玲這個時候倒是忍不住了,她可不能容許任何人侮辱她男人。

    她說:“你們太過分了,如果不想幫忙就不幫忙,至於說這樣的話嗎?我真是沒想到,大家都住在一個院子,你們這樣的不善良。要我看,你們這種人才會有報應。”

    “呵呵呵。”

    “真是人蠢老天爺都看不下去,活該你女兒跑了。”

    “賣女求榮,卑鄙無恥。”

    “你、你們說什麼鬼話。”關桂玲叫了出來,不過這個時候鄭雨豐倒是覺得有點不對勁了,大家不該對他們家這個態度的。他咳嗽一聲,說:“諸位,我鄭雨豐在院子裡是什麼樣的人,大家相處幾十年了該是曉得的,如果有什麼,還請諸位實在的告知。可千萬別聽了一些人的胡言亂語。難道別人的造謠還比不上我們相處幾十年的感情嗎?你們想想,我是那樣的人嗎?”

    他這麼一說,有幾個男同志倒是有些動搖了。

    不過女同志們倒是依舊厭惡的看著他,真是裝什麼呢。如果他真是好人,怎麼可能什麼事兒都讓關桂玲衝在前頭,怎麼可能讓關桂玲養家。以前他們是相信他身體不好。可是身體不好也過了十來年了,人還不是好好的,屁事兒沒有。大家也漸漸懂了。再說,他身體不好,依舊精神十足。

    倒是關桂玲,身體每況愈下。

    日久見人心,她們都看出來了,這不是個什麼好鳥兒。

    那些男人向著男人,他們樂意信鄭雨豐,她們可不相信!

    其中一個跟鄭雨豐關係比較好的男同志忍不住,掏出一張紙,說:“這是塞在我家門縫的,今早我一開門就看到了。”他小心翼翼的打量鄭雨豐,說:“每家每戶都有。”

    鄭雨豐趕緊接過紙一看,險些氣昏過去。

    鄭雨豐與外甥女王菊偷-情,並且企圖將我們兩姐妹賣出去,他們給我大姐物色了範德彪,我大姐只能逃走。他們也沒想放過我,還想讓我去賺髒錢之後再嫁人,我是絕對不會妥協的。我寧願死,也不會留在這裡任由他們算計,我會爬火車去北方,我要去蘇聯,從此再也不見——鄭慧芳。

    鄭雨豐:“孽障,這個孽障,竟然這樣造謠胡說八道!”

    關桂玲:“她說了什麼?”

    她上前一看,瞬間蒼白了臉色。

    鄭雨豐立刻就拿出氣惱的樣子,說:“你看,你看這個死丫頭,她這是記恨她表姐啊!竟然能這樣誣賴我們,我跟王菊清清白白,媳婦兒你是知道的,他們每次來,我可都在你們的眼皮底下,我對她不錯也是因為她是你的外甥女兒,我想著對他們客氣一點,他們家人對大姐也好一點,我都是看你的面子。沒想到一丫竟然這樣說,她一定是因為王菊平時比她過得好,嫉妒王菊。這個丫頭整天陰陰沉沉的,沒想到這樣卑鄙無恥。”

    這麼一說,關桂玲立刻就信了,咬牙切齒:“這個死丫頭,我抓到她會打斷她的狗腿!”

    “我家這個丫頭悶不做聲的,倒是個狠心的,竟然這樣編排親爹。”鄭雨豐做出痛苦的表情。

    “老鄭,你別說這有的沒的了。你出去看看吧,咱們這一條巷子,每一家都收到了。”這時有人過來報信兒,鄭雨豐臉色更難看,強撐著沒有發火。

    關桂玲尖叫一聲,叫罵:“這個小-娼-婦,我就該掐死她!她竟然敢這樣編排親爹,就該讓她不得好死!這個賤丫頭!”

    她痛罵不休,十分的難聽,周圍的鄰居一個個的都露出十分厭惡的表情,這誰家都有點重男輕女,但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至於罵的那麼難聽嗎?那也不是仇人。

    別說孩子不一定錯了,就算是錯了,罵人也不該罵這種話。

    “她怎麼進的其他大院兒?”

    鄭雨豐是想知道女兒有沒有幫手。

    “別的大院兒都是直接塞在大門的,每個大院兒都有好幾張。”

    “哎,老鄭,我跟你講,隔壁衚衕也有……”

    鄭雨豐這時終於繃不住了,罵道:“這個孽障!”

    他叫:“趕緊找人。”

    “這上哪兒找啊?人家說要扒火車去蘇聯。”

    “也許是假的……”

    “你管真的假的,也許人都走了。再說,我才不找人呢……”

    “就是,這可不能去,也許這傳單是真的呢?把人找回來不是害人?”

    “可那姑娘也不大啊,這路上哪裡讓人放心。”

    “這話讓你說的,她都敢這麼幹,看來這姑娘也是有點能耐的……”

    “哎不對啊哈,她往蘇聯跑?她怎麼敢往蘇聯跑?這算不算叛-逃啊……”

    “臥槽,這事兒得趕緊上報給居委會啊。”

    這鄭雨豐家丟了一個姑娘不是大事兒,但是這姑娘如果就這麼跑去別的國家,恐怕就是大事兒了。大家一個個的反應過來,現場瞬間亂了起來。

    “鄭雨豐關桂玲,你們兩個哪兒也別去,我們得找居委會,找公安去。”

    “該死的……”

    關桂玲這下子罵的更難聽,八百里地遠都能聽到她惡毒的聲音,不過這個時候的鄭慧芳在哪兒呢。

    她一個人坐在火車上,火車咣噹咣噹的前行,已經出了四九城的地界兒了,她縮在火車過道的位置,把包袱放在地上,自己則是坐在包袱上,一雙大眼睛警惕的看著周圍。

    這趟火車自然不是去什麼蘇聯,她也不是要去什麼蘇聯,她其實要去的是南方,跟大姐說好的也是要去南方。

    至於說去蘇聯……她是為了引起大家的重視,進而絆住她爸媽找她的動作,她原來是想扒火車走的,因為她沒錢。但是現在倒是不同了,她有了錢。

    她捏著錢,曉得這是大姐豁出去臉面借的錢。

    正是因為有了這個錢,她才能正常買票上車。

    要知道,如果還是隻有七塊五,她就只能趁亂混上火車,如果混不上就得扒火車,這都是很危險的,但是她確實不敢留在四九城。但是現在她可以買票上車了。

    因為這趟車是去廣州的直達車,所以車上人很多,她買的晚已經沒有座位了,自己找了一個角落貓著,警惕的看著所有人。她昨晚都沒怎麼睡好,現在已經很困了,但是卻不敢睡,在這樣陌生的地方,她是一點也不敢的。

    從昨天開始,鄭慧芳就處於一種十分緊張的狀態裡,她裝作若無其事的回家,但是卻也知道不能立刻逃走。她回家整理了行李,做好了準備,還偷了她爸的紙筆寫了好多傳單。最後才提著小包袱出門,就換洗衣服和一雙鞋,她自己找了一塊布做包袱,藏在了外面的公共廁所。

    這才在傍晚的時候去找大姐告別,其實她過去告別還有一層意思,她是打算認清楚大姐現在的地址,雖然不知道大姐會不會在那裡常住,但是她得心裡有數兒,一旦去了外地要寫信,也得知道地址在哪裡。

    可是沒想到,因為她鬼鬼祟祟,倒是讓一個老大媽抓到了,人家懷疑她不是好人。所以她沒有辦法,只能找了大姐,正好也正式道別。

    可是沒想到,她拿到了錢。

    她心裡有點難受。大姐小時候常把家裡活兒塞給她乾的,她一直以為他們姐妹感情不好的。她是這樣以為的……

    可沒想到大姐幫了她,一個不認識的人也樂意借錢。

    她揉揉眼,心中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