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採 作品

第72章 第 72 章

    窗外的雨還在下著, 由砰砰暴雨轉成了綿綿細雨,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譚廷看著酒杯裡波光, 順著李程允的話就想到了春日宴的事情。

    那天, 姑母自作主張要給他相看別的女子,她被支開隔在了書閣裡。

    當他發現了不對,找姑母問明時, 姑母卻告訴他,要替他重新相一門親事, 此事都已經告訴項宜了,還說要補償項宜一百畝田產。

    他當時一聽, 心下就慌了一下, 直接便問了姑母宜珍有沒有要那些田產,應下此事。

    姑母說她沒要時,神魂似晃了一圈才又回到了原位上來。

    當時情形, 恰好正吉跑過來告訴了他, 宜珍被關在書閣裡。

    他便沒有再在這件事情上深究下去。

    只是如今想來... ...

    酒中的辛辣之氣燻著人眼, 譚廷想到妻子的性子。

    以她的性子, 田產她是一定不會要的,但這並不能代表,她不會答應離開。

    相反,以她的驕傲,可能都不需要姑母苦勸或者威脅,就會應下,應下與他好聚好散... ...

    念及此,譚廷手中的酒杯顫了一顫, 酒中映著的燈光破碎了一時。

    恰在此時, 外面有人問話, 李程允過去看了一圈回來,叫了他一聲。

    “元直,程大小姐恰在此處避雨。”

    她說程大小姐隔壁的雅間有幾個醉漢,吵吵鬧鬧的,她一個女子在那處有些不合適,想到他們這邊淺坐一會,等雨停了就走。

    都是世族宗家的子弟,相互之間還是認識的。

    尤其譚家和林家是姻親,而從前的林家大小姐也就是林序的妹妹,正嫁給了程雲獻的父親程駱做繼室,只是平日不太出門罷了。

    不過彼時,林閣老嫁女,林府可是陪送了一百零八抬滿滿當當的嫁妝,至今還經常被人茶餘飯後說起。

    譚廷不便拒絕,但他今日實在沒有心情同人交際,只跟程雲獻相互行禮便罷了。

    他陷在自己的思緒裡。

    程雲獻輕輕瞧了他一眼,先是同李程允說了幾句話,然後才問了譚廷一句。

    “不知上次雲獻贈給譚夫人的書,是否為真的古本?若是假的,倒是雲獻不好意思了。”

    她說著笑了一聲,“雲獻確實想學些篆刻之技,就是不知道譚夫人有沒有時間指點雲獻一二?”

    譚廷聽她說起項宜,這才強打起三分精神。

    但想到妻子近來的事情,連他都不清楚,便委婉地拒絕了。

    “拙荊近來有些忙碌,程大小姐勿怪。”

    他嗓音如同雨幕下的酒樓一樣悶。

    程雲獻道無妨,只是目光在譚廷身上落了落,突然道了一句。

    她說可惜。

    “之前在林府的春宴上,雲獻遠遠看見譚夫人,便有親近之意了,不過當時譚夫人正跟在林大夫人身邊,似是林大夫人同譚夫人說了什麼,譚夫人點頭應著,就去了書閣的方向,雲獻之後便沒見到譚夫人了。”

    她似是隨口一說似得,說完又同李程允說起了秋陽縣主的事情,同在京中長大,秋陽縣主和程雲獻還是頗為熟悉的。

    李程允和程雲獻說了兩句,不多時雨就停了下來。

    程雲獻一分都沒多停留,跟譚廷和李程允行了禮道了謝,轉身便離開了。

    她自進來到離開,攏共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可譚廷卻在聽了她似若無意的話之後,心下有些發亂。

    按照程大小姐的描述,彼時他的妻在聽了姑母勸離的意思之後,並沒有什麼抗拒,就去了書閣。

    所以,那天他莫名其妙與人相看,她其實都是知道的,只是一個字都沒有告訴他罷了... ...

    譚廷把剩下的四個空酒杯都拿到了臉前,連帶著之前的杯子,一口氣滿了五杯,一杯接著一杯地倒入喉嗓之中。

    苦酒入喉,殺得半顆心都火辣了起來。

    李程允被他嚇到了,要勸他停下,卻被他按在了酒桌前。

    好在譚廷不為難他,自己喝五杯,才讓他喝一杯。

    李程允是沒醉,卻見譚廷眼神多少有些不對勁了。

    “元直這是怎麼了?別喝了別喝了,趕緊回家去吧,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李程允上前扶了他。

    本以為以他這喝酒的勁頭,他多半是勸不走的。

    卻沒想到他倒是順從地站了起來。

    李程允連忙示意蕭觀,“快送你家大爺回家。”

    蕭觀急忙上前,李程允卻見譚廷抬頭瞧了他一眼。

    “我不回家,去你家。”

    李程允:“... ...”

    他提了這要求,李程允也不能不答應,只好吩咐蕭觀。

    “那你去告訴你家夫人,你家大爺今晚去我府上了,讓夫人莫要擔心。”

    他這麼說了,不想譚廷哼了一聲,叫了蕭觀。

    “不必告訴她,”譚廷微頓,嗓音啞了幾分,“她才不會擔心。”

    說完,酒氣氤氳在周遭。

    李程允看了蕭觀一眼,“你家大爺同夫人吵架了?”

    蕭觀搖搖頭,“那倒沒有。”

    “那是怎麼?”李程允小聲問蕭觀,“你家大爺從前可不是這樣的,他從前哪裡喝過這樣的悶酒,到底是怎麼... ...”

    話還沒說完,就被譚廷打斷了。

    “你怎麼越來越絮叨了?”

    李程允:“... ...”

    他只能閉了嘴,叫了馬車,把自己這位老友帶回了自己家裡去。

    隔壁茶館,有個早就走了的人,從窗縫裡,看著李家的馬車吱吱呀呀的離去了。

    程雲獻一直目送李家的馬車沒在夜色裡,才緩緩轉身,坐到了椅子上。

    丫鬟綠幽過來問了她一句。

    “姑娘這樣真的行嗎?”

    尤其綠幽想到那封被自己遮遮掩掩送出去的殘信,那信可是從自家老爺處撿來的,是老爺看了沒能燒完的東西。

    綠幽想到老爺陰沉嚴厲的樣子,有些替程雲獻擔心。

    “姑娘同譚家大爺的事情若是沒能成,反而被老爺知道,這可怎麼辦呀?”

    程雲獻目光往對面的酒樓上落了落,想到譚廷提起項宜的言語,和他今晚喝下的酒。

    “我想多半是能成的。”

    她說著,看了看綠幽,又笑了一聲,笑聲悲慼了幾分。

    “若真像你說的那樣沒能成事,反而被他知道了,那又怎麼樣呢?他還能把我打死嗎... ...這都是他逼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