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若君 作品

第112章 老兵

    這時池子裡的領導們也停止了聊天,在看這邊。

    鄉下婦女的小脾氣?

    王琴這是非但沒意識到自己闖了多大的禍,而且對陳玉鳳的能力全然沒有任何認知吧?

    陳玉鳳聲音格外大:“王琴同志,每一個被您僱傭的軍嫂,都給您送過禮吧。”

    高處長呼吸一滯,馬琳摘了浴巾,旋即一笑。

    王琴剛好走過來,聲音更高,也很從容:“陳玉鳳,說話要講證據,啥叫軍嫂們給我送過禮,一塊香皂,一件衣服能叫送禮?那叫人情往來。”

    軍嫂們窮,也就送一件衣服,幾瓶蜂皇漿,一套化裝品啥的,這能算受賄?

    高處長的呼吸通暢了,馬琳又滯住了。

    但陳玉鳳旋即一笑,並說:“你收軍嫂們的禮算不算收受賄賂我說了不算,要軍區經過調查取證才算,但是她們跟你有禮品往來是事實吧。你僱的,比如程團家的愛人,閔團家的愛人,都是我家韓超直屬上級領導家的愛人,而灌氣站,我才是法人,我出得錢最多,她們都有職位,你給我呢,安排職位了嗎?還是說,在你和高處長看來,我們倆口子就是給上級領導們掏錢,安排工作的冤大頭?”

    高處長只要不傻就能聽懂這話的意思。

    陳玉鳳前前後後掏了四十多萬,沒有崗位。

    但韓超一幫上級領導的愛人,一人只掏一千塊,卻在其中任經理。

    關鍵是那幫上級領導去年年終總結的時候,集體批評了韓超。

    說他經常遲到早退,說他思想浮動,說他不適合被提拔。

    這麼一看,韓超夫妻不是掏錢的冤大頭,是啥?

    王琴原來是搞人事的,當然也聽得懂陳玉鳳話說叫的屈,但懶得理她。

    行政工作就這樣,總會有些人受委屈,但那又怎麼樣?

    她還得踩踩陳玉鳳:“我只是依照政策僱了軍嫂,你想要工作可以找我,我幫你安排嘛,今天大過節的,你覺得委屈就來跟領導告狀,會不會太小氣了點?”

    高處長也是這樣想的,覺得陳玉鳳小氣。

    馬琳兩手叉腰,也想知道陳玉鳳要怎麼辯。

    陳玉鳳並不著急,坦然一笑,說:“我不是小氣,也不是來叫屈的,而是,灌氣站是個極其危險的工種,你僱的那幫軍嫂既能給你送禮,就證明她們沒有原則,那她們會不會塑料袋偷氣?會不會給熟人開後門,放危險分子進灌氣站?”

    這個王琴沒想過,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辯駁。

    下意識後退一步,她說:“她們可都是軍嫂,軍人家屬就有原則。”

    陳玉鳳也往前一步,說:“有原則她們就不會為了工作給你送禮!”

    王琴噤聲了,噤惹寒蟬,因為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高處長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而這時,池子裡好些領導都游到了這邊,也在默默聽著,他於是說:“小陳同志,關於僱傭軍嫂的理論是你提出來的,王琴也是按你的思路行事的,不僱軍嫂,你想僱誰,說出你的人選和理由。”

    想證明工作能力,可以,給個理由嘛。

    陳玉鳳說:“僱像徐磊一樣會謹守原則,不會見錢眼開,偷氣放氣的人。”

    為什麼王琴不行,軍嫂們不行。

    因為灌氣站不需要油奸耍滑,好走後門的人。

    它的工種決定了它需要的是老實,木訥,憨厚的人。

    這時泳館裡特別安靜,高處長的話筒還開著,他甚至忘了關。

    “徐磊一樣的人首都有幾個,五個灌氣站,你難道只讓徐磊幹?”他反問。

    在大家看來,徐磊一樣老實的人,不說全首都,全國都沒幾個。

    可陳玉鳳居然說:“我手下目前就有二十號,全是退伍的老兵,而且還是在天橋下風餐露宿,當了四五年農民工的老兵,他們退伍前基本都還上過戰場,當了四五年農民工而幹不了別的,證就證明他們不是很圓滑的人,而幹了四五年還能堅持幹,就證明他們把本職工作乾得很好,能堅持下去,這證明他們有原則!”

    這一瞬間,泳池是安靜的。

    高處長也在瞬間結舌,幾番抓起喇叭,卻又放下。

    而泳池裡,好些人都在看他。

    過了好半天,他才說:“王琴同志,一旦查實你收受賄賂,要挨處分,這樣吧,灌氣站不需要你了,你回武裝部,行賄受賄的事我們會查,查實了再處理你。”

    繼而又說:陳玉鳳同志,如果你真這麼做了,我會跟上級領導請示,予你一份嘉獎,感謝你對退伍老兵們的照顧,但前提是,你真那麼做了!”

    既領導軟了,陳玉鳳也得軟,這兒太熱,她也呆不住了。

    她說:“感謝您聽我說這麼多,那我就等著上級領導的檢閱吧。”

    高處長擠了絲笑:“馬上開始比賽了,去看臺上,看看比賽再走吧。”

    “不了,我還得去陪孩子呢。”陳玉鳳說著,轉身要走,卻險些給嚇尿。

    因為這時撲通一聲巨響,有人跳進水裡,濺了陳玉鳳一身水花。

    “有人落水了啦,快救人。”高處長抓起喇叭喊說。

    馬琳一個猛子扎進了水裡,去撈人了。

    水花湧起來,水裡的人不停掙扎著,但終於一幫人趕過去,給撈上岸。

    陳玉鳳一驚:居然是王琴?

    當然,也只能是王琴,她是受了些軍嫂們給的小恩小惠,但問題並不大,大問題是她收了陳倩一大筆錢,還偷了馬琳女兒的照片,翻拍了一張送給了陳倩。

    陳倩當然轉交給陳方遠了。

    那張照片她賣了五千元,錢就存在她的摺子上,這一查她不得完蛋了?

    所以剛才她是主動跳水裡,準備淹死自己的。

    但人嘛,瀕死的時候就膽怯了,就怕死了,所以馬琳一撈,她就又爬出來了。

    她還想管理灌氣站嗎?

    當然不,她著急麻慌跑回家,生怕軍區要查自己,每天提心吊膽,幾番想自殺吧,可又沒馬紀膽量。

    當然,因為韓超不欲打草驚蛇,軍區並沒有正式調查她。

    但是,她收了禮卻沒法給軍嫂們職位,陳玉鳳僱的是退伍軍人,軍嫂們當然不幹,今天的事傳到軍分區,一幫軍嫂天天寫舉報信,甚至好些人上門索要當初送的禮品,這一鬧,直接就把王琴給鬧臭了。

    所以,陳玉鳳雖然忍了好幾個月。

    但是,她在完全不影響韓超正常工作的情況下,乾乾淨淨的把王琴給處理了。

    ……

    說回泳池,眼看比賽就要開場了。

    但一把手忽而沒了興致,悶在泳池中央。

    二把手目送陳玉鳳離開,則在問:“那小媳婦誰家的,把老高說的啞口無言?”

    徐勇義鳧了過來,聲音不高,但語氣極剛:“我兒媳婦,灌氣站是她承租的。”

    “你連兒子都沒有,哪來的兒媳婦?”二把手繼續追問。

    一把手扔了泳帽,說:“她說她僱了一幫老兵,還是一幫在當農民工的老兵,這叫我非常意外,心裡也很難過,小徐,你喊她過來,中午我們一起吃個便飯,我要跟她好好聊聊。”

    “好。”徐勇義說。

    高處長看大領導要走,追上去說:“比賽馬上開始了,首長您這是不參賽了?”

    “老兵不死,只是逐漸凋零。我們挑戰士,要遵守紀律,聽話的,可當他們到社會上,因為太老實,就只能當農民工,我心裡我很不舒服,我想跟那個女同志多聊聊,讓他們比吧,我沒有心情。”大領導說。

    老兵不死,只是逐漸凋零。

    上戰場時,部隊需要懂原則,守紀律的戰士,可當戰爭結束,時代變革,那幫憨厚木訥的老兵猶還盛年,卻只能活在社會的最低層,默默無聞,逐漸凋零。

    身在部隊,他們有本職工作,不太關注外面的社會是如何發展的。

    退伍軍人,懂得為自己爭取權益的那一部分,懂反映的,領導們會幫他們解決問題。

    但就會有那麼一部分人,太過老實,木訥,不會為自己爭取權益,只會機械的去幹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