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第98章 【番外五】N.迴流之水

    家裡負責整理和打掃的傭人發現寧一宵的強迫症似乎有了很大的好轉。

    譬如他過去強調書架上的書必須按要求分門別類擺好,但家裡另一位主人又偏偏很愛看書,從臥室到客廳再到書房,到處都是他翻開後擱置的書,每次她想幫忙收回去,寧一宵都會制止。

    “就放在這兒吧,他一會兒找不到滿屋子打轉。”

    “好的。”

    除了書,蘇洄還很喜歡家居佈置和改造,之前冷清清猶如樣板間門的房子,被他添置了許多軟裝,而且因為他有選擇障礙,小沙發和茶几的位置總變來變去,滿書桌都是他的小便籤和草稿畫,全都是寧一宵過去無法接受的事,但他現在竟然完全不在意,還總是特意囑咐她不要收。

    從他的表情來看,甚至沒有絲毫容忍的感覺,一切都自然而然。

    人果然是會變的。

    不過蘇洄自己會試著收拾,儘管實時保持規整有序對他而言實在是很困難的一件事,至少他每次去寧一宵書房,總是儘量剋制自己拿東西的慾望,因為很擔心忘記它們原本該擺在哪裡。

    他每天都會給寧一宵定時塗護手霜。

    “最近的手好像好很多了。”蘇洄低著頭,一邊塗一邊揉他的手指,“握起來很舒服,看來洗手的症狀真的緩解很多。”

    寧一宵很喜歡他照顧自己的感覺,有時候會甚至會故意找機會,比如故意到蘇洄看得到的地方作勢要洗手,然後看著他丟下書跑過來,握住他的手。

    “格蕾絲怎麼說?有沒有做新的評估?”蘇洄抬頭問。

    “嗯。”寧一宵反握住蘇洄的手,“她說我之前的症狀根源就是情緒和高控制傾向,不和人接觸,不喜歡在混亂的環境停留,反而會加重。”

    他的高度控制總是令自己陷入對完美秩序的追求,或許是經歷過太多的挫敗,寧一宵幾乎無法再忍受錯誤、脫軌和失敗,只能把自己塞進窒息但規整的世界。

    但蘇洄回來了,擁抱了他,用牙齒將這個禁錮他的真空袋咬下一個小口子。

    氧氣湧進來,他得以解救。

    寧一宵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無論他做什麼,對也好錯也好,他都堅定地認為他是完美的,無需再趨近完美。

    “現在我天天和你接觸,也願意去很多地方,算是無意識地脫敏治療了。”

    蘇洄聽著聽著,覺出一絲不對勁來,故意逗他,“脫敏……意思是我很髒咯?”

    寧一宵笑了,“你全世界最乾淨。”

    蘇洄知道他會這麼說,但還是有些得意,“那我就勉為其難,繼續肩負起幫助小狗脫敏的艱鉅任務了。”

    “謝謝。”寧一宵的手撩開他衣襬,“現在可以開始治療嗎?”

    “你怎麼這樣……別弄,好癢。”蘇洄躲都躲不及,在床上滾了半圈,還是被單手拖回來。

    寧一宵捉住他的手反絞在身後,又溫柔無比地蹭他的鼻尖。

    “不能親嗎?”

    “能,能。”蘇洄只好投降,任他親吻和撫摸。

    寧一宵尤其喜歡吻他的紋身,叼著薄薄的皮膚,在字母M上面留下一個牙印。

    折騰了大半天,蘇洄整個人都脫了力,半閉著眼,任髮絲黏在臉上,懶於撥開,窗外陰沉沉的,下了場雨。

    “我們種的櫻桃樹不會被淋壞吧。”

    蘇洄說話的時候仍在氣喘,胸膛起伏,沾著溼濛濛的薄汗。

    寧一宵替他撥開溼的額髮,“不會,下雨剛好。”

    蘇洄用臉蹭了蹭他的手掌,“明年會結櫻桃嗎?”

    寧一宵知道不會,樹苗掛果起碼三年,但他還是淡淡道,“誰知道呢。”

    他替蘇洄蓋了薄毯,蘇洄嫌熱又撩開,腰露在外面,痕跡新舊交疊。

    “蘇洄。”寧一宵的指腹撫摸著那一行英文,“幫我紋身吧。”

    “紋身?”蘇洄手肘支起上半身,靠在寧一宵身上,沒有問為什麼。他一瞬間門就想象到那些針刺入寧一宵皮膚的畫面,細密的痛好像已經落到他心上。

    “可是紋身很痛的。”

    寧一宵卻不在意,“我不怕痛。”

    蘇洄聽了沒有說話,靜了片刻,披著毯子從床上起來,“閉上眼睛,等我一下。”

    回到床邊時蘇洄沒料到寧一宵還真的乖乖閉上了眼,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俯身吻了吻寧一宵的眼角。

    “可以睜開了?”

    蘇洄鼻腔裡發出幾聲略黏膩的否定單音節,“不可以。”

    “為什麼要閉眼?”寧一宵又問。

    “試一下。”

    寧一宵沒明白他的話,只感覺蘇洄抓起了自己的手,下一秒,手背上出現很輕微的刺痛,像被蚊子叮了一口,接著又是一下,緊挨著方才的地方。

    “疼嗎?”蘇洄問。

    寧一宵沒等他的指令,睜開了眼,發現他竟然握著自動鉛筆,用筆芯戳著他的手背。

    還真是非常符合蘇洄個性的行為。

    “你把我當小孩兒嗎?”寧一宵捉住他手腕。

    蘇洄坐到他身邊,按動了自動鉛筆的筆尾,在自己手背上也紮了扎,“紋身比這個疼三十倍。”

    “沒關係。”

    蘇洄拗不過他,“好吧,那你想要什麼樣的紋身?字還是畫?”

    “字。”寧一宵說,“我想好了,就寫Seeyouaround。”

    蘇洄轉過頭看他,眨了眨眼,兩人在對視中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幾乎是第一時間門解開了寧一宵拋來的謎面,讀出謎底,“洄?”

    寧一宵的眼底透出很淡的笑意,“怎麼這麼聰明。”

    蘇洄說不好為什麼,這就像是潛意識。

    他的名字是會迴流的水,就像是某種預兆,兜兜轉轉,總會回到寧一宵身邊。

    “為什麼不用seeyoulater?”蘇洄又問。

    “因為seeyouaround有種不確定性,說不準會離開多久,再遇到也可能很偶然。”

    蘇洄聽到他的解釋,沒來由有些傷感,但的確很符合他們。

    “好。”他笑了笑,“但是今天沒辦法,沒有工具,你等我準備準備,好嗎?”

    寧一宵同意了。

    一場雨帶走了最後一段夏天,秋天悄然而至。蘇洄因為工作的原因獨自返回紐約住了一段時間門,每天在貝拉和凱莎兩個人的工作室兩頭打轉。

    他經常會接到學院的電話,邀請他回去繼續教學,並且提出可以為他爭取特邀教授的職稱。

    蘇洄對這些頭銜一點也不感興趣,唯一能讓他對過去的工作產生留戀的,無非是和學生們在一起搞創作。